渡船破开承脉河的浪头,前方的混沌雾气中,突然传来震耳的嘶吼。不是寒妄气的阴恻,也非烬妄火的狂躁,而是带着洪荒古意的雄浑——雾气翻涌间,一头生着双翼的白虎踏云而出,虎啸震得星图轨迹都在颤抖,正是《山海》记载的“穷奇”。
“不是凶兽么?”褐衣少年握紧骨刀,却见穷奇的双翼虽覆着戾气,眼底却藏着挣扎,“它的脉在疼!”
“是初心海的雾裹住了它的‘本’。”神秘人的声音突然在雾中响起,“穷奇本是‘辨是非’的灵兽,却被后人的‘恶念’染成了凶。”
话音未落,雾气中又现异象:九头蛇身的相柳从雾底钻出,蛇信吞吐间却未喷毒,反而用头轻轻蹭着承脉河的水流,像是在渴求什么;人面马身的英招立于雾崖,背上的羽翼垂落,昔日守护天帝园圃的神光被雾蒙住,只剩迷茫。
“都是被‘忘’困住的山海旧部。”山君的巨爪亮起雷光,却迟迟未劈,“它们的护脉纹与我们同源,只是被雾里的‘怨’缠得深了。”
恶蛟尾尖拍向水面,一道水镜从承脉河升起,镜中映出相柳的过往:它曾用蛇身堵住洪水,却因凡人惧其样貌,被冠上“祸水”之名;英招曾为洪荒传送草木种子,却因后人贪念园圃宝物,反被污蔑为“盗”。
“跟我们当年一样……”恶蛟的声音低沉,墨鳞上泛起同情的光,“被错认的滋味,不好受。”
这时,相柳的九头突然齐齐转向渡船,最中间的头吐出颗浑浊的水珠:“救……脉……”水珠落在船板上,化作段模糊的记忆——初心海深处,有块“归脉石”,能引山海异兽的本真之力,只是石旁守着“混沌兽”,以“遗忘”为食。
“我去!”阿芽的药篓里,灵鹿突然跃出,鹿角直指雾中,“灵鹿一族的先祖,曾是归脉石的守护者!我能闻出本真的味!”它的鹿角亮起绿光,竟在雾中开出条小径,径旁的雾气遇光即散,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护脉纹。
英招突然展开羽翼,虽仍带迷茫,却朝着小径的方向迈了步——那是守护的本能在苏醒。穷奇的双翼扇动,卷起的风不再带戾气,反而吹散了挡路的浓雾,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它们在帮我们!”青衣少女展开帛书,灵力注入下,书页上自动浮现出混沌兽的模样,“《山海秘录》说,混沌兽无眼无耳,却能感知‘初心’的强弱,心越坚,它越弱。”
褐衣少年将骨刀横在胸前,刀身的赤鳞草绳与“玄”字玉佩相触,竟生出股奇异的暖光:“我想着赤鳞田的苗,想着身后的人,它能奈我何?”
山君引雷劈向雾中最浓处,雷光炸开的瞬间,无数山海异兽的虚影在雾中闪现:长着翅膀的应龙在云层盘旋,似在等待引雨归河;衔木填海的精卫停在船舷,嘴里的木枝落在承脉河,竟化作道木桥;连传说中食梦的貘,都从雾里探出头,吐出颗莹白的梦珠,珠内是异兽们守护洪荒的记忆。
“是‘本真’在回应!”镇玄派的老者们结印相护,法印的光芒与异兽虚影相融,“它们从未忘,只是被雾蒙了心!”
渡船行至初心海边缘时,果然见块巨大的归脉石立于雾中,石旁的混沌兽形如肉瘤,周身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雾,正啃食着从石上脱落的光点——那是异兽们正在被遗忘的初心。
“护石!”阿芽的灵鹿率先冲去,鹿角的绿光撞在混沌兽身上,竟让它退缩了半分。
穷奇双翼爆发出金光,不再是凶戾,而是辨是非的锐:“它怕‘记’!”
相柳的九头同时喷水,浑浊的水珠落在归脉石上,洗去蒙尘的石纹——那纹竟与传承之树的根须、山君的护脉纹完全吻合!
褐衣少年跃上归脉石,骨刀刺入石缝,赤鳞田的暖意顺着刀身涌入:“赤鳞草记着土,我记着你们!”
青衣少女将帛书按在石上,千年前的真相与山海异兽的记忆相融,石上的纹脉瞬间亮起,像条贯通古今的光河。
混沌兽发出痛苦的嘶吼,以“遗忘”为食的它,在无数“记得”的力量面前,渐渐消散在光河里。雾中的山海异兽们齐齐长啸,被蒙蔽的神光重燃,英招振翅飞向远方,似要重拾传送草木的旧业;相柳的九头潜入承脉河,蛇身化作新的河道,引初心海的水流向洪荒各处;穷奇则守在归脉石旁,双翼展开,成为守护石的第一道屏障。
山君望着重归清明的初心海,雷光在爪间化作温和的光:“原来万脉同源,不止于灵,更在于‘记得’。”
恶蛟游回渡船,尾尖的水纹里,映出山海异兽与洪荒生灵共处的画面:“现在,脉才算真的通了。”
阿禾站在传承之树下,看着树顶的叶片彻底展开——上面不再是单一的景象,而是山海异兽与凡人、修士、灵兽共同护脉的长卷:应龙引雨浇田,精卫衔木补桥,英招的羽翼下,新的草木正在发芽,归脉石的光顺着护脉纹流淌,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带着“记得”的暖。
神秘人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轻得像风:“洪荒的长卷,从来不是谁孤军书写。”
话音落时,传承之树的根须终于与归脉石相连,树顶的青铜铃奏响亘古未有的和谐之音,铃音里,有山海的咆哮,有凡人的笑语,有修士的吟诵,还有每个生灵心底那句:“我记得,我在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