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穿梭在星轨乱流中的时候,云澈总觉得掌心的剑痕在发烫。不是灼痛,更像某种无声的呼唤,顺着血脉缠上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细碎的震颤。
他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暗紫色星云。这片星域的星辰排列极其诡异,本该笔直的星轨处处弯折,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后又胡乱拼接起来。苏沐说这是第二象限独有的迷途带,连最老练的星图师都不敢轻易涉足——可他们别无选择,次元使者留下的七颗幽蓝星辰仍悬在天际,那是锁定方位的追踪符,一旦在第一象限停留超过三个时辰,恐怕会引来更可怕的镇压。
战狂的情况怎么样?云澈转头看向舱室另一侧。
战狂正盘膝坐在地面,玄铁刀横在膝头。他的脸色比刚被压制修为时好看了些,但额角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痛苦——战族修士向来以境界为傲,从战王巅峰跌落至帝君境,无异于被折断翅膀的雄鹰。更要命的是,那些曾与他灵魂相连的战纹正在褪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纹路里被抽离。
死不了。战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突然抬手按住刀柄,刀身嗡鸣着弹出三寸,但这滋味比挨紫极雷尊三记雷劫还难受。
苏沐正用仅剩的焚天战晶碎屑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刚才离开时轮盘时,一群被祭典骚乱惊动的银甲守卫追了出来,战狂为了掩护他们,硬生生扛了守卫长一记星纹拳。那拳劲里蕴含的法则之力,竟能穿透战族肉身的防御,在臂骨上留下一圈深紫色的印记。
这印记在吸我的战气。战狂咬牙将玄铁刀插回刀鞘,第一象限的修士,功法路数和我们完全不同。
云澈的目光落在那圈印记上时,掌心剑痕突然跳了一下。他恍惚间看到一串破碎的画面:暗金色的战纹在火焰中焚烧,玄铁刀劈砍在青铜巨门上,还有...战狂胸口的星链胎记与门链产生共鸣的瞬间。这些画面来得快去得更快,像水中捞月般抓不住。
你看到什么了?阿禾突然开口。她正坐在角落调试观天镜,镜片反射的星光恰好照在云澈脸上,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
云澈摇摇头。被次元压制后,不仅修为跌落,连感知都变得迟钝。那些与轩辕剑相关的记忆像是被浓雾笼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领悟神帝境功法的,仿佛那段修行岁月从未存在过。
观天镜出问题了。阿禾皱着眉转动镜筒,按理说第二象限的星轨虽然混乱,但至少能看到主星方位,可现在...她将镜片转向云澈,你看。
镜中没有星辰,只有一片翻滚的灰雾。雾气里隐约有无数光点在移动,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像是被打散的星砂。更诡异的是,那些光点偶尔会凝聚成类似人脸的形状,转瞬又消散在雾中。
这不是自然现象。战狂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低呼,星忆雾!战族古籍记载,只有在次元裂缝附近才会出现,能吞噬途经者的记忆,再把那些记忆碎片化成雾里的光点。
苏沐的脸色瞬间白了:那我们...岂不是正在穿过次元裂缝?
飞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舱顶的灵灯噼啪作响,光影在舱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在外面窥视。云澈猛地起身,虽然修为跌落到主宰境初期,但常年征战的本能仍在——他能感觉到,有股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
是紫极雷尊的人?苏沐握紧了焚天战晶碎片,赤芒在她掌心微弱地跳动,还是次元使者的追兵?
都不是。阿禾突然放下观天镜,她的混沌元核正在疯狂旋转,三百六十个气旋同时亮起,是...星兽。而且不止一头。
话音未落,飞舟右侧的舱壁突然被撞出一个大洞。寒风裹挟着灰雾灌进来,云澈借着灵灯的光,看到洞外盘旋着数十头形似巨狼的生物——它们没有皮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星纹,双眼是两团燃烧的幽蓝火焰,正是被星忆雾滋养的噬忆狼。
一头噬忆狼已经从洞口钻了进来,它张开嘴时,云澈闻到了记忆被烧焦的味道。更可怕的是,当狼眼对上他的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陌生的记忆:黑衣修士跪在青铜巨门前,将半截轩辕剑投入门内,门链上的星纹因此亮起一道金线。
小心它的眼睛!阿禾突然甩出三根银针,针尖裹着微弱的混沌元力,精准地刺中噬忆狼的眼眶。那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体在银光中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缕灰雾消散。
但更多的噬忆狼正顺着洞口涌入。战狂挥刀劈砍,玄铁刀虽然威力大减,却仍能劈开星兽的躯体;苏沐将焚天战晶碎片抛向空中,赤芒炸开形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狼群的攻势;云澈则趁机冲到控制台前,试图启动飞舟的防御阵法——可阵眼处的灵石早已在之前的星跃中耗尽,只剩下空荡荡的凹槽。
用这个!阿禾突然解下腰间的香囊,将里面的药粉撒向阵眼。那些药粉接触到凹槽的瞬间,竟燃起了淡绿色的火焰,阵法纹路随之亮起,舱壁上的洞口被一层光膜封住,外面传来噬忆狼不甘的撞墙声。
药王谷的星尘散,能临时替代灵石驱动低阶阵法。阿禾擦了擦额头的汗,混沌元核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撑不了多久。
云澈盯着阵眼处的绿色火焰,掌心剑痕又开始发烫。这次的记忆碎片更加清晰:白衣女子将同样的药粉撒在轩辕剑上,剑身在绿火中发出嗡鸣,断口处竟长出了半寸新的剑刃。
阿禾,你的星尘散...云澈的声音有些发颤,是用什么做的?
星泪草的粉末,混合了第一象限的晨露,还有...阿禾突然顿住,她的混沌元核里,那点在次元压制下幸存的星芒正在闪烁,还有...师尊留给我的半片指甲。
战狂和苏沐同时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惊讶。
阿禾苦笑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额前的血痕:以前总觉得师尊的话莫名其妙,说什么药王谷的传承不止医术,还藏着的秘密。我一直不懂补全什么,直到刚才看到你掌心的剑痕...她深吸一口气,白衣女子的记忆碎片,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她撒在剑上的药粉,和我的星尘散一模一样。
飞舟突然停止了摇晃。外面的撞墙声消失了,连风声都听不见,整个世界安静得诡异。
云澈走到舷窗边,光膜外的灰雾不知何时散去了。外面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星辰排列成规整的圆形,中央是一颗巨大的紫金色星球,星球表面有无数锁链缠绕,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周围的星辰,像是被锁住的主星。
那是...苏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第二象限的禁忌之地,锁星狱。传说中用来关押星域重犯的地方,连次元使者都无权干涉。
战狂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我们的飞舟...怎么会直接冲到锁星狱来了?星忆雾明明应该在次元裂缝边缘,怎么会把我们引到这里?
云澈没有说话。他正死死盯着锁星狱表面的锁链——那些锁链上的星纹,和青铜巨门的星链锁、战族祖地的封印、甚至战狂胸口的胎记,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源头。
就在这时,掌心的剑痕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这一次没有记忆碎片涌现,而是一段清晰的声音直接响彻脑海:
轩辕补全之日,星链崩解之时——
声音落下的瞬间,锁星狱中央的紫金色星球突然震动起来。一道光柱从星球核心冲天而起,将周围的星辰震得粉碎。缠绕在星球表面的锁链开始寸寸断裂,每断一节,就有一缕黑雾从裂缝中溢出,黑雾在空中凝聚成无数人影,其中一道黑袍身影抬头望向飞舟,露出了与云澈一模一样的脸。
舱壁上的光膜在金光与黑雾的碰撞中寸寸碎裂。阿禾的混沌元核突然飞到空中,三百六十个气旋同时爆开,化作一道青色光带,将四人护在中央。
那是...阿禾看着那道黑袍身影,混沌元核里的星芒剧烈跳动,你的镜像?还是...
残响战狂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终于想起了被次元压制封印的记忆,战族古籍记载,锁星狱里关押的不是人,是每个时代强者的未竟之念所化的残响。而能被锁在中央星球的,只有...他顿了顿,看向云澈,只有与轩辕剑和青铜门相关的残响。
黑袍云澈抬手的瞬间,云澈掌心的剑痕自动飞出,化作半柄金色断剑。断剑在空中颤鸣,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黑袍云澈的嘴唇开合,声音却直接出现在四人脑海里,来取回属于你的东西。
飞舟的防御阵法彻底失效,舱体开始解体。苏沐将最后一点焚天战晶的力量注入飞舟引擎,试图转向逃离,却发现所有星轨都在向锁星狱汇聚,根本无法偏离分毫。
逃不掉了。云澈握紧了突然出现的断剑,剑身在他手中逐渐变得凝实,战狂,护好苏沐和阿禾。
战狂重重点头,玄铁刀在他掌心泛起金芒——虽然修为仍在帝君境,但战族面对绝境时的血性,让他的气息竟隐隐有了回升的迹象。
阿禾突然抓住云澈的手腕,她的混沌元核与断剑产生了共鸣,青色光带与金色剑光缠绕在一起:师尊说过,补全需要,或许...我就是那个药引。
飞舟在距离锁星狱不足百里的地方彻底解体。四人被抛入星空的瞬间,黑袍云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伸出手,掌心是另一半轩辕剑的断剑。
当两半断剑即将接触时,云澈突然看到了黑袍身影的记忆:
白衣女子将完整的轩辕剑投入青铜门,门内伸出的星纹手掌握住了剑柄;
十二守密人将女子的神魂炼制成守密人的信物,她的血滴落在药王谷的土地上,长出了第一株星泪草;
黑袍身影在锁星狱里日复一日地敲打断剑,每一次敲打,就有一缕记忆化作星忆雾,飘向星轨乱流中,等待着被某个人拾起。
原来如此...云澈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终于明白,所谓的残响,根本不是未竟之念,而是被刻意囚禁在这里的守护者,你一直在等我。
黑袍云澈笑了,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补全之后,青铜门会再次开启。到时候你会知道,星主不是神明,也不是恶魔...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是...我们自己。
两半断剑终于合二为一。耀眼的金光中,云澈感觉体内被封印的修为正在松动,那些被次元压制抹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他看到了自己与白衣女子的过往,看到了药王谷与守密人的渊源,看到了战族世代守护的真相——
青铜门后封印的,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存在,而是整个星域的。星主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能与本源共鸣的存在,而轩辕剑,就是共鸣的钥匙。
当金光散去时,完整的轩辕剑悬浮在云澈手中。锁星狱的锁链已经全部崩断,紫金色星球裂开,露出中央那颗跳动的、如同心脏般的星核。
阿禾的混沌元核与星核产生了共鸣,她额前的血痕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淡绿色的星纹印记:药王谷的使命,是守护星核的生机。
战狂的玄铁刀开始吸收周围的星力,战王巅峰的气息重新回到他身上,胸口的胎记与星核的跳动频率完全一致:战族的使命,是防止外人靠近星核。
苏沐掌心的焚天战晶碎片突然重组,化作一枚完整的赤色晶体,晶体里映出第一象限的星穹祭场景:焚天战晶,是启动星核防御的钥匙。
云澈握紧轩辕剑,剑尖指向青铜巨门所在的方向。他能感觉到,次元使者留下的幽蓝星辰正在闪烁,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强的镇压者到来。
走吧。他看向身边的三人,眼中没有畏惧,只有释然,该去开门了。
四人踏着星轨向第一象限飞去时,身后的锁星狱星核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光芒顺着星轨蔓延,修复了那些被扭曲的星路,被星忆雾吞噬的记忆重新回到修士们的脑海中,整个第二象限的星图,正在缓缓归位。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维度里,七位次元使者站在星穹之上,看着那道贯穿星域的金光,为首者额间的菱形晶体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变数终于出现了。
要阻止吗?
不必。为首者摇摇头,《星穹公约》的真正意义,从来不是压制,而是...筛选。他看向青铜巨门的方向,看看这一次,他们能不能承受住真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