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平台化为公海上的残骸与油污,南海之下的“方舟”内,那新生的蜕变体意识遭受重创,再度蛰伏。
而代价,是代偿左臂伤疤处那持续的、令人不安的空寂感,以及脑海中那片再也无法连接的、冰冷的沉默。
“信念”系统,他赖以洞察先机、掌控全局的最强辅助,在动用了未知而危险的力量强行扭转战局后,陷入了彻底的深度休眠。
无论代偿如何尝试沟通,回应他的只有一片虚无。
胜利的果实,带着剧毒。
一个月后。
省委一号办公楼,小会议室。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光痕。
室内烟雾缭绕,气氛却比烟雾更加凝重。
代偿坐在主位,指尖一枚特供香烟缓缓燃烧,青白色的烟霭模糊了他深邃而略显疲惫的眉眼。
下面坐着的是他核心圈层的几人:
苏文瑾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如常,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杨震宇坐姿笔挺,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冷硬,只是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林晚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还未从之前高强度的科研对抗和后续的余波中完全恢复。
“……平台残骸的打捞工作已近尾声,确认无人生还。”
杨震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根据残骸分析,顾倾城在最后时刻,似乎启动了某种……数据湮灭程序,核心数据库保存完好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
一个时代的落幕,伴随着一个危险女人的彻底消亡。
会议室里无人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顾倾城死了,但她留下的烂摊子,以及她背后牵扯出的更深层次的谜团,才刚刚开始发酵。
“死了干净。”
苏文瑾冷哼一声,指尖弹了弹烟灰,
“这条美女蛇,活着是祸害,死了也得防着她有没有留下后手。
她那些藏在境外的白手套和关联产业,必须尽快梳理清楚,该切的切,该收的收。”
她的目光转向代偿,带着询问。
清理顾倾城的遗产,涉及庞大的利益和复杂的关系网,需要代偿的明确授权和强力支持。
代偿没有立刻回应,他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呲”声。
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晚身上。
“林晚,‘方舟’和那个‘东西’,现在状态如何?”
他问的是那个重创的蜕变体。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共振囚笼’保持稳定。
目标意识波动极其微弱,处于类似植物人的沉寂状态,暂时无法评估其恢复周期和恢复后的状态。
但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我们在持续监测中发现,‘方舟’载体本身的能量循环出现了一种……
缓慢的、自主的修复倾向。
这种修复,似乎不完全依赖于内部那个意识。”
“是‘镜中人’主体?”
杨震宇立刻抓住了关键。
“无法完全确定。信号特征非常隐蔽,更像是一种预设的底层程序在被触发。”
林晚摇头,“‘教授’依然下落不明,我担心……”
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陈景安这个幽灵,对“方舟”知根知底,他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代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般的分量:
“顾倾城的遗产,苏姨,由你牵头,联合纪委、国安、商务部门,成立专项小组,依法依规,彻底清理。
原则只有一条: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苏文瑾眼中精光一闪,郑重颔首:
“明白。”
“南海前线,震宇,警戒等级维持最高。
‘囚笼’不能有丝毫松懈。
同时,加大对公海及周边区域的监控,搜寻‘教授’和陈景安的一切踪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杨震宇沉声应命。
“林晚,”代偿看向她,“你的任务最重。
第一,集中精力,破解‘方舟’自主修复的源头和机制。
第二,尝试建立不依赖于‘信念’系统的、新的监测和预警体系。
第三……”
他顿了顿,
“‘信念’系统进入休眠前的所有数据记录,尤其是关于最后那个‘同归’指令的,进行最高权限的封存和分析,尝试理解它到底做了什么,以及……它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提到“信念”,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那把最锋利的剑,如今沉睡不醒,而且剑身上似乎出现了连铸剑师都无法理解的裂纹。
林晚用力点头:
“我立刻去办。”
各项指令清晰下达,众人领命而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代偿一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烟味。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没有了“信念”的即时辅助,他必须更加依靠自己的头脑、经验和这个团队来掌控局面。
这种久违的、纯粹依靠自身的感觉,既带来压力,也隐隐刺激着他骨子里的掌控欲。
左臂伤疤处,那空寂感依旧。
他抬起手,看着那道淡淡的疤痕,眼神复杂。
“信念……”
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
“……你还在吗?”
“……或者,醒来的,还会是你吗?”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省城隐约的车流声,提示着现实世界的棋局仍在继续。
而更深邃、更危险的数字棋盘,刚刚完成一次惨烈的洗牌。
执棋者,必须尽快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