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的黑暗，夹杂着血腥味、消毒水味，还有自身伤口腐烂带来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陈默蜷缩在禁闭室冰冷的地板上，意识在剧痛的潮水中浮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伤，左臂的枪伤和身上无数的棍棒伤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灼烧着他的神经。孙明的人“处理”得很“专业”，避开了所有致命处，却将痛苦最大化。
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嘴唇干裂，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身体因为失血和缺水而阵阵发冷。
但他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意志。他不能死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林晚和小辉还在等着他，铁砣和阿鬼生死未卜，赵东升和孙明的罪行还未昭雪，王强的仇还未得报……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
陈默猛地睁开眼，尽管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潜伏的猎豹。是新一轮的折磨，还是……转机？
门被推开，一道手电光柱扫了进来，落在他身上。来人是张警官，他脸上带着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还没死吧？”张警官用脚踢了踢陈默，“算你命大。”
陈默没有回应，只是用冰冷的目光透过黑暗看着他。
张警官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蹲下身，将一个矿泉水瓶粗暴地塞到陈默嘴边。“喝点水，别真死这儿了，老子还得写报告。”
冰凉的液体涌入喉咙，带着一股漂白粉的味道，但对此时的陈默来说，无异于甘泉。他贪婪地吞咽了几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妈的，废物。”张警官骂了一句，却没有继续动作，而是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禁闭室里踱了两步，低声咒骂着，“……操，外面都快翻天了，还得在这看着这瘟神……”
他的声音很低，但在这死寂的房间里，依旧清晰地传入了陈默耳中。
外面翻天了？
陈默心中一动。是因为疯狗辉的事？还是……阿鬼他们那边出了状况？或者是霞姐开始动作了？
张警官的烦躁，像是一道微光，刺破了这绝望的黑暗。这说明，孙明面临的局面，并非铁板一块，压力正在增大。
“看什么看！”张警官注意到陈默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眼神深处的那一丝不安，却没能完全掩饰住。“老实待着！孙局马上就来‘亲自’招待你！”
他丢下这句话，像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匆匆锁上门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黑暗和寂静再次笼罩下来。
但这一次，陈默的心境却有所不同。他慢慢挪动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坐起，忍着剧痛，开始一点点活动几乎麻木的四肢。
张警官无意中透露的信息，给了他一个关键的信号：外部压力正在起作用。孙明可能快要撑不住了，或者，他需要尽快从自己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然后……灭口。
他必须想办法自救。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他仔细回想着被带进来时的路线，虽然蒙着眼，但他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超乎常人的方向感，大致判断出这里应该是在郊区，那栋灰色小楼的地下。守卫情况不明，但孙明既然把他关在这里，防守绝不会松懈。
硬闯，以他现在的状态，成功率几乎为零。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逡巡，最终落在那个被张警官随手扔在地上的空矿泉水瓶上。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艰难地挪动过去，将那个塑料瓶捡起，藏在了身后。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积攒着体内最后一丝气力，等待着下一个机会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不止一个人。
陈默的心脏微微收紧。是孙明来了吗？
门被打开，强烈的光线涌入。进来的果然是孙明，他脸色阴沉，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不住的暴戾。张警官跟在他身后。
“想明白了吗？陈默。”孙明走到陈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陈默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沙哑而微弱：“水……再给我点水……”
孙明皱了皱眉，对张警官示意了一下。
张警官不耐烦地又拿出一瓶水，走上前，拧开瓶盖，准备像之前一样粗暴地喂给陈默。
就在他弯腰靠近的瞬间！
陈默动了！
他积蓄已久的力量骤然爆发！被铐住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挣，虽然无法挣脱手铐，却精准地用指缝间藏着的、被他偷偷掰成尖锐形状的塑料瓶碎片，狠狠划向张警官持水瓶的手腕！
“啊！”张警官猝不及防，手腕一阵剧痛，水瓶脱手掉落！
与此同时，陈默的头猛地向前撞去！额头狠狠撞在张警官的鼻梁上！
“咔嚓！”鼻梁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张警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孙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摸向腰间的手枪！
但陈默的目标根本不是他！或者说，不全是！
在撞开张警官的瞬间，陈默的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向后倒去，被铐住的双手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猛地探向孙明刚才因为惊愕而微微松开的、拿着保温杯的左手！
他的目标，是孙明保温杯里那滚烫的茶水！以及……孙明别在腰后枪套里的手枪！
“砰！”
陈默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但他沾满鲜血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孙明的手腕！
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了孙明一手！孙明吃痛，手一松，保温杯掉落！
而陈默的另一只手，如同毒蛇般，闪电般探向孙明腰后的枪套！
指尖触碰到了冰冷坚硬的枪柄！
成功了？！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只要拿到枪，他就有机会挟持孙明，冲出这个魔窟！
然而——
“找死！”
孙明毕竟是老狐狸，瞬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强忍着手背被烫伤的剧痛，身体猛地一拧，同时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狠狠踢在陈默受伤的左臂上！
“咔嚓！”似乎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钻心的剧痛让陈默眼前一黑，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滞！
孙明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顶住了陈默的额头！他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暴怒，手指扣在扳机上，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妈的！差点阴沟里翻船！”孙明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我现在就毙了你！”
冰冷的死亡触感，清晰地从额头传来。
陈默看着近在咫尺的、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孙明的脸，看着那随时可能喷出火焰的枪口，心中却异常平静。
他尽力了。
虽然没有成功，但他至少让孙明感受到了恐惧，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羔羊。
他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就在孙明即将扣下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
“孙局！等等！”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的张警官，突然忍着剧痛，含糊不清地喊道，“外面……外面有情况！省厅……省厅的督导组突然到了市局！点名要见您！还有……关于陈默的案子！”
孙明扣动扳机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省厅督导组？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外，又看了看眼前闭目待死的陈默。
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手中的枪，缓缓地，极其不甘地，垂了下来。
绝境之中，那一丝微光，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