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忽捏住她泛皱的指尖:昨日还光滑的。
净手时泡久了......秦可卿慌忙抽回手,声若蚊蝇。
忽闻钟声震彻云霄,黛玉等人惊慌聚来。岳山凝神辨音:宫丧钟,怕是龙驭上宾了。
他轻抚众人发顶:紫鹃备素服,黛玉安排悬挂白幡。转头见秦可卿呆立,温声道:你去补觉,醒了陪黛玉说话。
秦可卿捏着衣角点头,将更衣的差事让了出去。
随后,秦可卿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房中……
……
皇城,
宣武门外的羽林卫,皆在铠甲外披了一层素服,城楼上更是高悬白幡,宫中发生了何事,已不言自明。
百官沉默不语,人人身着素衣,低垂着头步入城门。
至太和殿,只见秦王一身素袍,端坐于龙椅下方的长案后。
秦王面色极差,眼中甚至布满血丝。
待百官列队完毕,戴权便宣读元庆帝驾崩的消息,以及京城守丧的规矩。
百官皆知,元庆帝往日对秦王多有防备,唯有局面棘手、群臣束手无策时,才会将烂摊子丢给秦王处置。
正因元庆帝之故,秦王前半生南征北战,即便体魄强于常人,也落下不少暗伤,毒酒事件后,更是每况愈下。
甚至在辽东战场上,几度陷入险境,险些丧命。
若秦王欲将丧事从简,百官绝无异议。
元庆帝昔日的所作所为,本就不公。
但秦王并未如此,仍以“孝”字为先,决意为元庆帝举办盛大葬礼。
“……各部院大臣、官员于本衙门斋戒,其余闲散官员每日于宣德门外斋戒。二十七月内,近支宗室不得婚嫁,亦不得生子;远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内,同此禁令。二者皆不可设宴……”
待戴权宣读完毕,秦王开口道:“ 驾崩,天下同哀。七日后,于太和殿上,孤亲自主持丧仪,以表哀思,彰 之圣德。礼部、内务府,筹备诸事,务必周全。”
百官俯首行礼:“殿下至孝,实乃天下楷模,万民之福。”
朝议结束,岳山被小黄门引入偏殿。
秦王独坐案后,眉头紧锁,见岳山入内,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赐座。”
戴权取来绣墩,以袖拂拭,递与岳山。
岳山颔首接过。
“殿下,请多保重。”
秦王点头道:“孤本欲回城后为你设宴庆功,再行封赏,如今却不得不推迟了。”
岳山摇头:“殿下无需挂怀。 驾崩,万事皆需让步,区区庆功宴,不足为念。倒是殿下,近日事务繁杂,切勿过于操劳。”
元庆帝驾崩后,除丧仪外,国丧期满还需筹备登基大典,接连两桩大事,岂能不令人心力交瘁。
秦王微微颔首,轻叹一声。
想起元庆帝临终之言,秦王欲借此机会向岳山表明心意,可话到嘴边,终究咽了回去。
此前与太子妃谈及此事,连她都觉对岳山不公,他又如何能说出口?
秦王出身行伍,深知军功来之不易,更明白统帅二十万大军镇守京城,是何等重压。
立下如此不世功勋,却还要劝岳山离京,这岂非寒了功臣之心,难免让人疑心是要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秦王本就因迟归三月心怀愧疚,此刻更是难安。
见秦王欲言又止,岳山不禁问道:殿下若有差遣,臣必当效死。
秦王终究未能开口,只摆手叹道:罢了,近日无甚要务,你先回府歇息。衙门事务暂且交由他人处置。
岳山拱手道:臣告退。
秦王对戴权示意:送送岳将军。
戴权躬身:遵命。
二人行至廊下,心境已与初时大不相同。数月患难与共,彼此早已熟稔。
岳山直截了当问道:戴总管可知方才殿下欲言何事?
戴权虽心知肚明,却不敢僭越:此时非议此事之机,待将军下次入宫,自当知晓。
正值国丧,岳山深以为然。
想起戴权执掌锦衣卫,岳山忽生一念:戴总管,可否再请教一事?
但说无妨,唯宫中事不可言。
岳山暗自腹诽这老狐狸戒心甚重,斟酌道:各地拐卖人口之事,何处最为猖獗?
戴权略作思忖:乱世之中,处处皆有。唯姑苏与沧州二地尤甚。
沧州?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锦衣卫亦不敢轻举妄动。戴权叹道,国势动荡,此辈愈发猖狂。
岳山亦叹息不已。
念及戴权处境,岳山关切道:戴总管日后作何打算?
戴权淡然道:皇陵旁早有草庐一间,余生便在那里陪伴 罢。说着拍了拍岳山肩膀,将军乃殿下肱骨之臣,当振作精神,辅佐殿下开创盛世。
岳山微微一笑,“戴总管也太较真了,当初我给戴总管戴高帽时,咱们还不相熟。怎么如今反倒给我戴起高帽来了?罢了,不多说了,我先回去,你多保重。”
戴权站在廊檐下,目送岳山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禁感慨万千。
……
岳山一路回府,刚拐过巷口便见小厮在门外等候,快步走到正门,岳山下马问道:“可是有事?”
见是老爷回来,小厮连忙上前禀报:“老爷,荣国府送来请帖,邀您和林姑娘一同过去一趟。”
岳山接过请帖,扫了一眼,是以两位老公爷的名义联名所邀。
帖中提及,荣国公贾代善想见一见外孙女林黛玉。
贾代善素来疼爱贾敏,又极为器重林如海,如今挂念外孙女,倒也在情理之中。
两位贾家的长辈亲自相邀,岳山自然不便推辞。
正值国丧期间,虽不能设宴,但登门拜访并无不妥,岳山便应下了。
“好,我先收下了,去通知林姑娘吧,我陪她一同前往。”
不多时,一辆蓝顶马车从院内驶出,岳山也上了车。
车内,紫鹃和雪雁陪在林黛玉身旁。
雪雁撅着嘴,听说要去贾家,满脸不情愿。前几次去贾家的经历,让这小丫头印象极差。
紫鹃则坐立不安,神情紧张,惹得岳山忍不住轻笑。
唯有林黛玉静默不语,眉头微蹙,唇瓣轻抿,似在沉思。
“在想什么?”
岳山坐到林黛玉对面,伸手在车内的暖炉旁烤了烤。
林黛玉轻轻摇头,“娘亲曾多次提起外公,言语间满是敬重。外公是武将出身,只怕不喜我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岳山皱了皱眉,觉得她多虑了。武将难道就非得喜欢五大三粗的女子?
“你想得太多了。以老公爷的胸怀,怎会为难晚辈?”
“再说了,林妹妹才貌双全,谁会不喜欢?”
林黛玉脸颊微红,总觉得岳大哥这话有些不着调。
她轻抚脸颊,低叹道:“见外公一面是娘亲的遗愿,我该去探望他,完成娘亲的心愿。”
岳山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在府里雷厉风行,怎么一出府就瞻前顾后?可不像岳宅大管家的作风。咱们府上虽无爵位,但也不比荣国府差多少,放心去吧,有我呢。”
林黛玉轻轻点头,终于展露笑颜。
……
贾母院,
左厢房内,宝玉正由袭人等丫鬟服侍更衣。
今日的装扮与平日不同,他头戴金冠,身着绣服,格外华贵。
“二爷,您让我们把您打扮成这样做什么?如今国丧未过,这身行头可出不了门。”
袭人替他系上攒珠银带,忍不住问道。
贾宝玉轻轻摆手,压低声音道:“我自然知道不能出去,我也没打算出门,只在府里转转。”
见他神色古怪,袭人忍不住追问:“莫非府里要来什么人?二爷才这般打扮?”
宝玉早从小厮口中得知,今日府里给岳家递了帖子,他朝思暮想的表妹林黛玉要来。
想起那如仙般的容颜,宝玉心头不由一热。
“岳山虽立了战功,可林妹妹那般清雅的人儿,怎会喜欢粗鲁武夫?满身血腥,只怕会冲撞了她。”
“先前定是岳山蒙骗了她。如今知晓他的暴戾,她必然后悔离去,定会怀念荣国府的安宁。这次,我定要把握机会,将她解救出来。”
对镜端详一番,宝玉自信地勾起嘴角。
“唯有我这般品貌,才配得上林妹妹。”
不多时,小厮匆匆来报。
“宝二爷,岳家的车马到了。不过没走角门,而是从老公爷新开的侧门进来,林姑娘已去拜见老公爷了。”
宝玉整了整衣袍,将系着五彩丝线的通灵玉揣好,神采飞扬道:“总算来了,我这就去候着。”
心中暗想:“这身打扮光彩照人,林妹妹见了,岂能不与我说话?再聊上几句,她自然明白我的才情。”
“府里的姑娘,哪个不倾心于我?林妹妹也不例外。”
他正要出门,袭人急忙拉住他:“二爷别去!老太太再三叮嘱,不许您往老公爷那边去,除非传唤,谁都不能靠近。”
宝玉甩开她的手,不耐道:“我又不傻,自然不会凑到门前。等林妹妹出来时,我在路边候着,给她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