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场中形势骤变。赵元兴猛然挥手:赵家儿郎听令!围住这队官军,一个都不许放跑!
......
京营将士何在?
岳山一声厉喝,墙外骤然转出一队铁甲森森的军士。比起沧州守军的布面甲,这些精兵的重甲简直如同天渊之别。
末将在此!
剑锋直指为首的武官,岳山冷声道:藐视钦差即是藐视圣上。除他之外,格杀勿论!
得令!
铁甲洪流瞬间结成战阵,将岳山二人护在 。制式兵刃寒光连闪,杀得守军节节败退。那武官这才惊觉中计——他们只知岳山到来,却不知随行的竟是京营锐卒。
顶住!后退者死!武官嘶声咆哮,却止不住溃败之势。京营锐卒如猛虎下山,转眼间便杀得尸横遍地。
眼见败局已定,武官慌忙跃上马背。岳山纵身而起,踏着士卒肩膀疾追而来。未及近前,却见战马已被砍翻,那武官摔落在地,顷刻间便被捆得结结实实。
赵元兴单膝跪地抱拳:云行镖局赵元兴,拜见大人。身后子弟已将武官押上前来。
岳山眉梢微动:你们识得本官?
赵元兴抱拳道:我等眼拙,不识贵人真容。但见阁下气度轩昂,敢与官兵抗衡,必非凡俗之辈。如今我等走投无路,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岳山归剑入鞘,淡淡道:也罢,入城后倒也听闻过你们的事迹,想必确有冤情。稍后便与他一同道来吧。
眼下要紧的是清理战场,莫要留下蛛丝马迹。既然你们有求于我,便随他们一同处置这些尸首。记得将他们的衣物尽数取下,我另有用处。
赵元兴躬身应道:谨遵大人吩咐。
待京营士卒与云行镖局众人开始收拾残局,岳山便带着柳湘莲转入僻静厢房。
见他衣衫破碎,身上伤痕累累,岳山轻叹道:看来你此番吃了不少苦头。
柳湘莲想起昨夜险些遭人轻薄,顿觉胸中翻涌,干呕两声才道:行侠仗义,何惧皮肉之苦?倒是侯爷武艺精进如斯,实在令在下望尘莫及。
岳山摆手道:非也,当初在康王府比试时,不过未尽全力罢了。
这话险些让柳湘莲呕出血来。他身为四王八公年轻一辈的翘楚,自幼在京城未尝败绩,江湖行走也罕逢敌手。唯独在岳山面前屡屡受挫,却也无计可施。
柳湘莲长叹:这城中藏污纳垢,比侯爷所见更为不堪。
贩卖人口、逼良为娼已成常态。前日我在房中疗伤,竟遭贼人偷袭,欲行不轨。
本想拔剑诛之,偏又遇上官兵追捕,唉。
岳山强忍笑意道:你生得确实阴柔,日后还是戴着面具妥当。
柳湘莲苦笑:打听方知,那登徒子竟是金陵薛家的薛蟠。这笔账,我迟早要与他清算。
薛蟠?岳山眉峰微蹙,薛家也来了沧州城?
柳湘莲调匀气息,将城中见闻细细道来。
自京城别后,我便四处游历。初至沧州便听闻孩童频频失踪,以江湖经验判断,其中必有蹊跷。经查实,确有一伙贼人专事拐卖幼童的勾当。
他们将孩童贩往各地牟取暴利。我虽尽力查得窝点,救出些许幼童,但能保全多少,实在力有不逮。
岳山接话道:如今城中却张贴着你的海捕文书,可见这伙贼人与官府沆瀣一气?
柳湘莲冷笑:纵非官府主使,也必定从中分润。
更蹊跷的是,自钦差将至的消息传开,城中暗流愈发汹涌。仅这几日,我便救出上百名孩童。
时机如此巧合,很难不将二者关联。
岳山沉思道:总不至因我到来,他们才急着最后捞一笔。
柳湘莲颔首:想必是府库亏空严重,义仓颗粒无存。为应付侯爷查账,才出此下策。
“然而城中百姓怨声载道,官府只得推出几个替罪羊斩首示众,既平息了民愤,又保住了,他们便能继续肆无忌惮地敛财。”
岳山略作沉吟,再度提审被捕的武官。
审讯之术,岳山颇有心得。面对这等奸恶之徒,他先声夺人,厉声道:“冒犯钦差乃诛灭三族之罪。若你如实供述,本官或可网开一面,保全你家眷性命。”
“如何?总不愿让亲族陪你曝尸荒野吧?”
武官连连叩首,涕泪横流:“大人开恩!卑职愿招供!”
“借卑职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大人不利啊!”
岳山颔首:“说吧,何人指使你截杀本官?”
武官刚吐出“通……”字,突然口喷黑血,气绝身亡。
岳山霍然起身探其鼻息,眉头紧锁:“死了?”
他环视四周,难以置信竟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灭口。
“既有这般手段,何不直接取我性命?”
柳湘莲快步上前:“侯爷,这是……”
岳山摆手示意京营将士:“今夜先休整,明日再议。”
云行镖局赵元兴处理完归来,抱拳道:“大人若能洗刷冤屈救出少东家,镖局上下愿效犬马之劳!”身后众人齐齐跪拜。
岳山虚扶道:“本官既来整顿乱局,自当秉公处置。”
待镖局众人退下,岳山召来贾芸:“原计划让京营假传我已伏诛,引蛇出洞。现计划有变,你速查死者生前接触之人,包括镖局子弟。”
贾芸领命:“明日如何安排?”
岳山沉吟:“死者临终言‘通’,或指通判。明日便登门拜访——既已明牌,无须再藏。”
转头见柳湘莲沉思,岳山问道:“可有落脚处?”
柳湘莲抱拳:“明日自会寻侯爷。”
“贾芸,届时你接应他。”
……
客栈内,岳山揉着眉心,思绪纷杂。
两起案件皆是官府一手策划,意图自圆其说,撇清自身嫌疑。
云行镖局的少东家如今身陷囹圄。
薛家不知为何,似乎也被卷入其中。
沧州府的局势,愈发混乱不堪。
“粮仓、孩童、银粮。眼下至少得恢复农耕,否则秋收无望。待到寒冬,又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可若开仓验粮,发现仓中无粮,百姓无食果腹,哪还有力气耕种?”
“必须上书朝廷,动用后手了。”
岳山一边思忖,一边踏上木梯,推开第一间房门。
屋内烛火已熄,一片寂静。
岳山疲惫不堪,窸窸窣窣脱下外衣,倒头便躺进床榻。
刚拉过锦被,一股兰草般的幽香沁入鼻息,令他深深吸气,闭目放松心神。
“这客栈倒讲究,熏香清雅,只是……似曾相识。”
他双手交叠,平稳呼吸,试图驱散整日疲惫。
不多时,却觉身侧有人正轻轻推他。
岳山微蹙眉头,懒得起身点灯,心想多半是紫鹃那丫头尝过甜头后耐不住寂寞,夜里偷偷溜来。
毕竟她这般“偶遇”,已非头一遭。
他握住那只柔嫩小手,轻抚两下,低声道:“别闹,今日实在乏了,过几日再说。”
“并非冷落你。只是你如今侍奉林妹妹,我不便强留。早先也与你说过,放宽心,我岳山敢作敢当,绝不抵赖。”
“卖身契都交予你了,还有何顾虑?”
他闭目侧身,将人揽入怀中,在耳畔轻吹一口气:“今日真累了,让我抱会儿,好好睡一觉。”
怀中人起初还挣扎,闻言便安静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岳山未觉异样,将人脑袋搁在臂弯,搂紧后渐渐酣睡。
察觉岳大哥已熟睡,林黛玉不敢稍动。
即便不触碰,她也觉双颊滚烫似火。
“这呆子,走错房门竟浑然不觉?”
她暗自嗔怪,可倚靠在他胸膛,又莫名安心。
“罢了,念他奔波整日,且纵他这一回。”
她轻咬唇瓣,偷瞄岳山侧颜,心头微颤。
“听他所言,紫鹃姐姐竟背着我寻过他?好个紫鹃,藏了这般心思!明日定要同她算账!”
醋意刚生,忽忆皇后之言,顿时羞红了脸。
“我莫非当真对岳大哥动了心?岳大哥生得俊朗,性情温润,才干出众,待我又这般细致入微,这般人物怕是世间难寻。如此说来,岳大哥确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只不知父亲会如何看待这门亲事。”
林黛玉轻蹙眉头,复又想道:“唉,只怕岳大哥未必瞧得上我。我年纪尚小,身子又弱,终日只会给人添麻烦。况且岳大哥素来只将我当作妹妹,从未以女子待我。”
思及此处,林黛玉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怅然。
她微微仰首,在岳山面颊上轻轻一吻。
随后依偎在岳山怀中,只觉心满意足。
她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暗自思忖:“乏得很,我也该睡了。”
次日清晨,
紫鹃与雪雁早早起身,去客栈厨房吩咐熬药备膳。待归来时,却见屋内姑娘仍未起床。
紫鹃道:“雪雁,你去唤姑娘起身吧。再耽搁下去,老爷该来催了。”
雪雁坐在桌边,亦是睡眼朦胧。
“离了家,总睡不踏实。即便歇在房中,也不及家中安稳。真羡慕姑娘能睡得这般香甜。”
雪雁打着哈欠转入屏风后的内室,缓缓撩起床帐,轻声道:“姑娘,该起了,天已大亮。再不起,岳将军……岳将军?岳将军?!”
雪雁惊得连退数步,慌忙奔出屋外,扯着紫鹃的衣袖比划道:“你快去看看!你家老爷和我家姑娘竟同榻而眠!”
“他们抱得可紧了,”雪雁将脸埋在紫鹃肩头,又补充道,“比你我相拥时还要紧!”
紫鹃闻言一怔:“什么?怎会如此?”
雪雁急道:“你去瞧瞧便知!”
紫鹃半信半疑步入内室,抬眼一望,顿时面颊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