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强忍探手试温的冲动,疑惑道:那京城还去么?
薛姨妈沉吟道:去是要去的,早先既已说定,无故推脱反倒不妥。若真不去,往后几家的情分也就断了。
待你在此间事了,再赴京不迟。
薛姨妈态度转变之快,连薛宝钗都未及反应,这边的事,怕是要耽搁几年。
薛姨妈轻拍女儿手背:几年又何妨?你才十三。正好多留些时日,熟络人情。
薛宝钗:
见女儿不解,薛姨妈拉着她的衣袖问道:那位安京侯,相貌如何?
薛宝钗答道:确是万里挑一的俊朗,容止极佳。只是行伍出身,虽待我们和气,但煞气难掩,并非温润书生,想来不合娘亲心意。
薛姨妈摩挲着女儿的手笑道:怎会?读书人有什么好?入朝为官谈何容易?再说那些有功名的,年岁都大了,哪有与你年纪相当的?
薛宝钗这才明白,母亲竟误会她以色侍人换家族富贵。
想到此处,她暗自叹息:侯爷那般光风霁月,母亲实在多虑。若真见面失礼,反倒坏事。
侯爷身份贵重,母亲莫要多想。况且他如今已有红颜相伴,切莫因小失大。
薛姨妈讪笑道:这是自然,为娘岂会不识大体?
娘只问你一句,可对侯爷有意?
话音未落,满屋丫鬟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连端茶进来的莺儿也驻足观望,嘴角噙着揶揄的笑。
薛宝钗素来通透,早不是岳山眼中的小姑娘,情愫岂会不知?
那般人物,谁人不喜?
方才她何尝不曾幻想,马上英姿换作自己?
那毕竟是照进心扉的一束光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女儿心事,怎好宣之于口?
薛宝钗强忍羞意,低声道:母亲莫要取笑,这事岂是能说的?
手背轻触面颊,本就体热的她,此刻更是双颊如火。
薛宝钗轻转话锋,温声道:家中几位掌柜帮着料理,又有侯爷提点,倒不必忧心。母亲若得闲,不如多照应金陵那边的兄长,打点些关节,免得他在狱中受苦。
又对香菱吩咐:去取丸药来,今日还未曾服用。
微风撩动鬓丝,林黛玉却觉心头畅快。此番较量她赢得干脆,连策马出游都添了三分兴致。
对薛宝钗的戒备并非无端。秦可卿、紫鹃之流不过是侍奉岳大哥的丫鬟,与她身份悬殊,且朝夕相处情同姊妹。她们对岳大哥的心思,林黛玉心知肚明却不在意——府里她独享尊荣,岳大哥待她们哪及得上待她半分。
偏这薛宝钗不同。整日在岳大哥跟前卖弄才干,嘴上说着不争,眼里却写满野心。纳妾本是常事,可若有人要争——
岳大哥见薛姑娘时神色如常,倒是我稍加试探他便慌了。
轻纱掩不住她唇角微扬。心神一松,身子便软软向后偎去。忽觉背脊贴上温暖胸膛,惊得她慌忙直起腰肢。
虽贪恋这怀抱,可光天化日......
绯红漫上双颊,连指尖都拘谨起来。
岳山察觉怀中人异样,缓了马速问道:可是颠着了?
不曾。林黛玉摇头时珠钗轻颤。何止不难受,她分明从发梢熨帖到了心底。
转过街角,粥香扑面。粥棚前队伍蜿蜒,领到粥的灾民蹲在路边吹着热气。大锅白雾氤氲,人群翘首张望,偶有孩童啼哭夹杂其间。
见老弱妇孺被让在前列,岳山颔首下马,将缰绳交与黛玉执握。驻守官吏匆匆迎上:禀侯爷,各处粥棚分流得当,粮秣充足。青壮多劝去务工,剩下的都是可怜人。
居养院、安济坊、学堂、医坊,这些关乎民生的举措尚未铺开,要彻底恢复城中秩序,仍需时日。
岳山略一点头,“你们先忙,我去别处看看。”
“是。”
此时,士兵们齐刷刷向一名少年行礼,引得周围灾民纷纷侧目。
待岳山离开,一位老者忍不住询问身旁的士兵:“军爷,方才那位是哪家的公子?”
士兵摇头道:“那不是寻常公子,而是威名赫赫的安京侯,曾击退北蛮、生擒可汗。如今沧州赈灾由他主持,粥棚是他所设,粮食也是他向朝廷请调而来。”
老者愣住,随即颤巍巍放下拐杖,朝着岳山离去的方向跪地叩拜。
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灾民效仿,街道上跪倒一片,众人低声感念岳山恩德,原本嘈杂的街市竟一时肃静。
岳山又带林黛玉巡视了几处粥棚,情形大抵相同。偶有滋事者,早已被兵丁拿下。
见一切稳妥,岳山便送林黛玉返回府衙,自己则着手筹备后续事宜。
此行令林黛玉心情愉悦,不仅因薛宝钗之事暂缓,更因目睹满目疮痍的沧州城正逐渐恢复生机。
她由衷为灾民欣喜,亦为岳山欣慰。
城中变化皆因岳山治理有方,有了这番政绩,他日回朝,纵是进士出身,亦能昂首挺胸。
林黛玉虽不懂朝堂纷争,但见岳山面露笑意,便也跟着笑起来。
“姑娘,外头如何了?”
刚进门,紫鹃与雪雁便迎上前。她们对林黛玉能随岳山骑马出行艳羡不已。
林黛玉换下外衣,穿上素白家常衣裙,接过暖茶笑道:“变化可大了,否则岳大哥怎会整日忙碌?自城门起,东门外已在修建屋舍,入城盘查也比我们当初严格许多。城中施粥井然有序,岳大哥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所到之处皆有人跪拜称颂。”
她言语间满是骄傲,仿佛岳山的功绩便是她的荣光。
“对了,雪雁,去研墨,我想作画。”雪雁以为她要绘沿途风景,忙放下鸡毛掸子兴致勃勃备墨。
林黛玉转向紫鹃,脸颊微红,迟疑片刻才招手示意。
紫鹃疑惑,凑近问道:“姑娘有何事连雪雁也要瞒着?”
林黛玉压低声音:“今早我遇见薛家姑娘了。”
“然后呢?”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紫鹃姐姐,你的月事……可结束了?”
紫鹃心头一跳,顿时明白了什么,耳根倏地烧了起来。
“已……已经好了。”
全好了?
全好了……
林黛玉略松口气,轻声道:咱们原说好要做一辈子姐妹的,我也不瞒你。薛家那位姑娘分明对岳大哥有意,那眼神痴缠得紧,就……就像你平日那样。
紫鹃霎时红了脸,连退两步:姑娘,我……
林黛玉抿嘴一笑:不过打个比方,谁怪你了?只是我实在不愿岳大哥被人抢走,偏生那位姑娘又年长我几岁。说着自己也飞红了脸,我这心思自己也理不清,还得请教皇后娘娘。可岳大哥已到弱冠之年,又这般有本事,若非家中无人做主,早该张罗婚事了。
你总不愿打破眼下这般光景罢?且委屈些,多伴着岳大哥。
话至此处,林黛玉再难启齿。好在紫鹃是个灵透的,虽明白姑娘话中深意,却暗自苦恼:姑娘年纪尚小,哪里晓得其中关窍。只当同榻而眠,耳鬓厮磨便是了,连月事禁忌都不知晓。可……可哪里是这般简单。
姑娘哪知道老爷的厉害,上回次日起身时腿还酸着,还是他怜惜我才……这般情形叫我如何招架得住?
莫非日后只能终日卧床不成……
紫鹃愁眉不展地望着林黛玉,唇瓣几番开合。
见她这般情状,林黛玉奇道:怪了,你素日偷摸着行事,如今我明说了,你倒推三阻四?莫非……你对岳大哥变了心?
紫鹃急得绞紧帕子:并非如此,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紫鹃一时语塞,怔在原地。
林黛玉忽又颦眉:前两日我未去岳大哥屋里,你定是偷溜过去了。如今你身上都染着他的气息,还想瞒我?
紫鹃耳根红得滴血,声若蚊蝇:这事……一个人实在难应付。
林黛玉愈发困惑:岳大哥又非虎狼,况且这两日我看你们处得甚好。
罢了,你只当应下这事。我该回房作画了,再耽搁怕要忘了章法。
林黛玉翩然离去,独留紫鹃茫然立于原地。这两日不过浅尝辄止,若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这副身子骨如何吃得消?虽有些趣致,可这腰酸腿软也是实打实的。
正收拾茶盏时,忽见林黛玉折返而来,笑吟吟拉住她的手:险些忘了要紧事——今晚你且探探岳大哥对薛家姑娘的心思,回头细细说与我听。
半句都不许漏。
紫鹃低眉顺目应道:
林黛玉紧紧搂住紫鹃,将脸埋在她肩头轻声道:紫鹃姐姐,待我最好的便是你了。
紫鹃温柔拍着黛玉的后背,眼中闪过与岳山较量的坚毅神色。
岳山胸怀着宏图大志。
不仅要赈济灾民,更要铲除贫苦,让天下百姓皆能温饱。
这乱世之中,怎容得饥民倒毙巷陌?
让每个人都吃饱穿暖,本是难如登天之事。
但岳山偏要迎难而上。
记不清穿越多少春秋了,前世的思想仍在他心底扎根。
既在其位,当谋其政。
从前无权无势,诸多抱负难施展,如今执掌全城军政大权,正是大展拳脚之时。
想来每个穿越者都怀揣济世之心,岳山亦是如此。
可惜没有凭空变出粮饷的系统,万事都需亲力亲为。
沧州官员竟敢纵容城中动荡,谋财害命,岳山断定其中必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