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矩怒拍桌案:“放肆!区区商贾,安敢妄议朝政!”
徐耀祖嗤之以鼻:“我的供词,侯爷尽管原样呈上!让天下人看看,这所谓太平盛世,不过是官官相护的肮脏勾当!”
“望侯爷这把利剑,也能斩一斩前朝旧账!”
刀笔吏惊得忘了记录,纷纷偷觑岳山神色。
岳山缓步下堂,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励精图治,正是为纠前朝之弊。前朝罪孽,自有圣裁,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以为攀扯权贵,便能令我畏首畏尾?我与陛下同心,为的是江山百姓,非一家一姓之私。既有过错,为何不能直言?”
他冷眼环视,又道:“尔等皆读圣贤书,岂不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陛下广开言路,虚心纳谏,尔等却仍做蛀蚀国朝的蠹虫,今日还敢大放厥词——是谁给的胆子?赵德庸?还是安景钟?”
岳山侧目瞥向记录的文书,沉声道:一字不差,将本官所言尽数记下!
徐耀祖骇然失色,未料岳山竟敢如此放肆,连这般大逆不道之言都敢宣之于口,顿时面如土色,颓然垂首,往日骄矜之气荡然无存。
岳山目光扫过堂下众人,缓步踏上石阶,重新落座。
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今日我等只需秉公执法,上不负君恩,下不负黎民。
本案证据确凿,依律定罪,以彰国法。供词即刻封存,呈递京师,恭候圣裁!
岳山振袖而去,王宪之等人紧随其后。
堂上众人如丧考妣,尽数被岳山威势所慑,等待他们的唯有抄家流放,乃至身首异处之刑。
府衙外秋风渐起,枯枝摇曳,最后几片残叶终是抵不过风势,簌簌飘落。
无人助我青云志,独踏寒霜上九霄。
若非隆佑帝乃旷世明君,岳山断不会这般殚精竭虑为朝廷效力。
作为异世来客,他本无甚顾忌,只是不忍见战火荼毒苍生。
侯爷,起风了。
苏墨筠接过贾芸手中的鹤氅为岳山披上,低声道:侯爷今日所言,可有把握?陛下当真会对甄家赶尽杀绝?甄家世代为皇家效力,更与宗室多有联姻...
岳山淡然一笑:其他事不敢说,但陛下肃清朝纲之心,本侯有十成把握。
远处,陈矩默默记下二人对答,悄然退去...
枫桥驿西厢房内,
薛宝钗再次支开莺儿与香菱,惹得二人暗自嘀咕。
她浑不在意,与秦可卿促膝而坐。
秦可卿双颊绯红,宛若新妇初见公婆,二人相视一笑,便似心有灵犀。
薛宝钗早知来意,备好了秦可卿最爱的花茶,待其心神稍定,便迫不及待要观其新作。
姐姐果然才思敏捷,这般快就写好了?
秦可卿闻言更是羞赧,这哪里是能示人的锦绣文章,分明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艳词。若叫人知晓出自她手,只怕比那 册子更令人不齿。
原想拉薛宝钗下水,岂料自己越陷越深,如今悔之晚矣。
见秦可卿踌躇不语,薛宝钗催促道:姐姐快些,莺儿她们转眼便回,莫非想让丫鬟们知道你写这些?
秦可卿无法,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薛宝钗了,只得从袖中抽出那叠紧握的宣纸,掩面道:“瞧吧,瞧罢,看完别忘了给我银钱。”
薛宝钗含笑应道:“自然,每回都是先付给姐姐的,我怎会亏待了姐姐?”
她将纸张摊在案上,细细读来,不多时便觉周身发热,面颊也微微发烫。
秦可卿以手遮面,偶尔从纤指间漏出一丝缝隙,悄悄观察薛宝钗的神情。
见她愈发投入,甚至身子都轻轻颤抖,心中既喜又忧。
自己的笔墨被人赏识本是好事,银钱也拿得心安,可越是受人喜爱,岂不越发显得她……
秦可卿心乱如麻。
“姐姐怎想得出这般情节?若非知晓你是女儿家,我还当是哪个潦倒书生所写。”
薛宝钗放下纸张,仍在回味其中故事。
那字里行间将主角的惶恐、压抑与无措刻画得淋漓尽致,令人如临其境。
秦可卿别过脸去,羞意难抑,面若滴血,细声道:“你不是说要润色?若无需改动,我便回去了。”
薛宝钗心满意足,从屉中取出五两银锭,递与秦可卿。
秦可卿掂了掂,讶然道:“怎这样多?”
薛宝钗眉眼含笑,“这是十篇的酬劳,先付与姐姐。姐姐若能每日写一篇,我便日日将它刊在报上。”
握着银两,秦可卿觉得这番辛苦总算有了回报,虽羞人,倒也值得。
她缓了口气,刚走几步又急忙回头:“这文章万不可交给莺儿去印,否则岂不露馅?”
薛宝钗抿茶笑道:“放心,我自有安排,绝不会叫人知晓是姐姐所写。这类文章多用笔名,无人追究作者是谁。”
“毕竟寒门书生为筹盘缠替人代笔是常事,若署真名,日后如何科考?”
听闻惯例如此,秦可卿略略安心。
再看薛宝钗将原稿仔细收好,她不禁轻叹。她本非贪财之人,如今却为银钱所困,身不由己。
耗尽心力,秦可卿只想回房歇息,养足精神再写下一篇。
原来写文章这般折磨人。
“姐姐回来了?”
“方才老爷来过,说林姑娘今日不在房中,让姐姐去伺候。姐姐月事已过,不如趁此机会去陪老爷坐坐?”
瑞珠宝珠笑吟吟望着自家姑娘,却见她神色倦怠,全无往日欢喜模样,不知出了何事。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往常听到这等消息,她早该雀跃而出,何曾这般消沉?
秦可卿想到自己还欠着九篇文章未写,心中不禁烦闷,此刻也无心去寻岳山,毕竟精力早已耗尽,只对二人道:“你们且去吧。”
待瑞珠宝珠退下,她总算得了清净,正好能静心构思新文,也不必担心被她们瞧见。
秦可卿早已盘算妥当。
两个尚未开脸的小丫鬟听了这话,脸颊顿时烧得通红。
“啊?我们两个?”
……
前些日子,岳山曾提议林黛玉给皇后娘娘送信,她便整日在房中思量该写些什么,又该备什么礼。
又或许因那夜二人执手而眠,汗渍沾染,林黛玉羞于见岳山,不知如何自处,索性躲了他几日。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这般难猜。
可岳山已习惯与她 ,如今无人相伴,只得退而求其次,唤秦可卿前来。
秦可卿并非上选,岳山近日练兵实在疲累。
他将昔日军中操练之法悉数搬上演武场,翻越障碍、涉水、匍匐、小队对抗……每项皆需亲身示范,方能传授新兵。
所幸沧州招募的兵卒素质颇佳,且心无旁骛。众人皆知今日苦练,为的是来日保家卫国,既为安京侯亲兵,自不能辱没侯爷威名,故而个个精神抖擞。
岳山亦不敢懈怠。
他扶腰倚坐床畔,想到今夜又要与秦可卿周旋数回,顿觉力不从心。
秦可卿确是个难缠的对手,即便身子撑不住,嘴上仍不认输,不似香菱紫鹃那般易被征服。
不料片刻后,脚步声却由远及近,竟是两人同来。
岳山掀开床帏,见瑞珠宝珠羞怯行至榻前。
瑞珠年岁稍长,仅比紫鹃小些,攥着宝蓝裙角低声道:“姐姐说……今夜由我们二人伺候。”
岳山一怔,疑心听错:“你说什么?”
瑞珠只得嗫嚅重复:“姐姐吩咐……今夜我们……”
岳山朗然一笑:“也好。平 二人操持房中诸事,既要顾我,又要照料可卿,今夜便在此歇息吧。”
“上来。”
两女来时似特意沐浴更衣,簇新的菱纹肚兜尤为醒目——瑞珠绣着荷塘藏鲤,宝珠则是麒麟含珠,针脚稚拙,倒像趣致萌图。
她们为岳山宽衣时,指尖触及其结实肌理,不由面红耳赤。虽素日惯于侍奉更衣,但此刻罗帷低垂,一前一后跪坐榻上,这般亲昵姿态仍令二人手足无措,连呼吸都屏住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两位姑娘却与众不同,双双躺在了岳山脚边。
你们这是?
见二人滑稽的姿势,岳山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见询问,两人不约而同从锦被中探出头,齐声道:暖脚呀。
原来她们将双脚贴在胸前,用体温在这深秋时节为岳山暖脚。
两只脚分别被两个小丫鬟抱着,感受着她们身上的暖意,确实十分舒适。
享受着瑞珠和宝珠的好意,岳山安心躺下,心中暗想:莫非是被封建陋习腐蚀了?竟觉得这般享受。
转念又想,这两个丫头在府里地位太低,只是丫鬟的丫鬟。真要她们侍寝,自己断然不会同意——她们年纪实在太小。
若让她们做别的,恐怕也会惊慌失措。
看来只能慢慢改变她们的想法了。
瑞珠与宝珠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泛起红晕,却都不说话,偏过头假装没看见。
在两个小丫头的簇拥下,身心俱疲的岳山很快沉沉睡去。
......
次日,
近日逐渐恢复生机的苏州城,不似先前那般大事频发。百姓们少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许多茶馆都冷清下来。
苏州周边受灾村落已获官府妥善安置,河道疏通、农田排涝也基本完成。
多亏了鸭群帮忙,被淹的田地保持了一定透气性,也未爆发虫害,可以试着补种些作物。
新任苏州知府、今科状元苏墨筠像个不知疲倦的愣头青,上任以来吃住都在衙门,将许多积压的惠民政策统统签发,责令各县乡落实。
还张贴告示安抚百姓,承诺会向皇上奏请减免灾区今年赋税,让百姓安心过年,恢复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