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未必。”萧炎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他今天在金銮殿上说得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薛莹莹的心念飞速转动,立刻抓住了关键。
“半月前,因偷盗被乱棍打出府……”
“对。”萧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他说得言之凿凿,还特意点了时间。这就给了我们查证的机会。”
“只要能证明,那杀手在半月之内,还在为李家办事,甚至与李嵩有过接触,那他今日在殿上所说的一切,就全都是谎言。”
欺君之罪,构陷储君。
两罪并罚,足够让李嵩那只老狐狸,脱下一层皮来。
压在心头的阴霾,被这几句话驱散了不少。
薛莹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许。
“此事,我会让陈风去查。”萧炎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这几天,就安生待在东宫,哪儿也别去。”
他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李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会善罢甘休。皇后那边,也快忍不住了。”
“我明白。”薛莹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陈风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神情比之前在金銮殿上还要凝重几分。
“殿下。”
萧炎刚问出口,陈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促。
“殿下,刚从三法司那边传来的消息。”
“那个杀手在移交的路上,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毒囊,当场毙命。”
死了。
唯一的活口,就这么死了。
李嵩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萧炎脸上的散漫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咬毒自尽?”
“他倒是真会挑时候。”
萧炎慢慢地站起身,“去查。从大理寺天牢,到三法司的大门,这中间经手过的每一个人,当值的每一个狱卒,甚至是负责打扫的杂役,都给本殿查个底朝天。”
“是。”
陈风领命,没有半分犹豫,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薛莹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人证,就这么断了。
李嵩这只老狐狸,不仅在金銮殿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狠绝地毁掉了唯一的证据。
她甚至能想象到,明日早朝,李嵩那帮党羽会如何弹劾太子,构陷储君,颠倒黑白。
而她,这个所谓的妖女,下场只会更惨。
“怕了?”
萧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薛莹莹抬起头,摇了摇头。
怕?
从她从乱葬岗爬出来的那一刻起,这个字,就已经从她的生命里剔除了。
她只是……不甘心。
“他越是这样杀人灭口,就越证明他心里有鬼。”薛莹莹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我们现在,空口无凭。”
萧炎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谁说我们没有凭证?”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力道不重。
“你忘了?那老狐狸为了给自己脱罪,在金銮殿上,可是亲口说,那个杀手是半月前被他乱棍打出府的。”
薛莹莹的脑子飞速转动。
“我们只要能找到证据,证明那杀手在这半月之内,依旧在为李家效力……”
“那他李嵩,就是欺君罔上。”萧炎松开手,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个罪名,可比豢养死士,要有趣得多了。”
要去查一个国相府前半个月的动向,还要找到一个死去的护院与相府的关联,谈何容易。
李嵩既然敢杀人灭口,就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抹去了一切可能留下的痕迹。
“此事……”薛莹莹皱着眉,“恐怕不易。”
“不易,也得查。”
萧炎转身走回矮几旁,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让他先得意两天。若是太快结束,岂不是太过无趣?”
方才领命离去的陈风,去而复返。
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细长竹筒。
“殿下。”陈风将竹筒双手奉上,“国公府的加急密信,八百里传回。”
萧炎的动作停住了。
薛凛去北境的人,有消息了。
他接过竹筒,捏碎了上面的火漆,从里面倒出了一卷被卷得极细的纸条。
【北境线索断。人死。留一名。】
【京中,济世堂,徐问。】
徐问。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薛莹莹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怎么会是他?
那个二十年前,被舅舅请进国公府,为母亲诊脉的太医院院使!
那个满脸和善,却用几句心病难医,郁结于心,就断了母亲所有生机,将她打入深渊的罪魁祸首之一!
原来,他也是李家的人!
“看来,你这位舅舅,总算办了件人事。”
萧炎从薛莹莹手里,将那张已经快要被捏烂的纸条抽了出来。
薛莹莹抬起头,脸上一片煞白,“他既然能帮李嵩害死我母亲,就能帮李嵩害死任何人。”
薛莹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包括……宫里的人。”
萧炎赞许地扬了扬眉。
“还不算太笨。”
他重新坐回软榻上,给自己斟了杯茶,“二十年前,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母亲病逝。二十年后,他自然也能让宫里任何一个他想让其消失的人合情合理的死。”
这才是李嵩真正的倚仗。
“对付这种人,得用脑子。”萧炎用杯盖撇着浮沫,“他不是自诩神医吗?不是在京城里悬壶济世,博了个活菩萨的好名声吗?”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那就让他治一个,他永远也治不好的病人。”
薛莹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殿下的意思是……”
“本殿的东宫里,恰好缺一个医术高明的供奉。”
萧炎的语调恢复了惯有的散漫,“听闻济世堂的徐问徐院使,医术通神,活人无数。本殿想请他来,为东宫一位得了怪病的贵人瞧瞧,合情合理吧?”
“可他未必会来。”薛莹莹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隘,“他为李嵩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必然行事谨慎。东宫的请帖,对他而言,恐怕与催命符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