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莹握着那只冰凉的玉镯,许久,才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春禾为薛莹莹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
“姑娘……”春禾眼圈红红的,给她收拾着包裹,“您……您真的要走吗?”
薛莹莹看着铜镜里那张略显憔悴的脸,点了点头。
“殿下他……他怎么能这样……”春禾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您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怎么能说赶您走,就赶您走……”
“春禾。”薛莹莹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哭,这不是你的错。”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塞进了春禾的手里,
“这些银子你拿着,以后若是在宫里待不下去了,就出宫去,找个安稳的去处。”
春禾捏着那个沉甸甸的荷包,哭得更凶了。
薛莹莹没再多言,她拿起那个小小的包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她住了没几日的静心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风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在殿外。
不是东宫那辆华丽的马车,而是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青布小车。
“薛姑娘。”陈风对着她,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殿下吩咐,属下送您出宫。”
薛莹莹点了点头,提着裙摆上了车。
马车辘辘,驶出了东宫,汇入了京城喧闹的车马人流之中。
薛莹莹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
马车行至全京城最负盛名的金玉满堂,才缓缓停下。
“姑娘,到了。”
陈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薛莹莹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裙,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金玉满堂,名副其实。
她这一身素衣,站在这门口,显得格格不入。
门口的小厮见她衣着普通,本想上前拦一拦,可见她身后跟着个神情冷峻、腰间佩刀的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当是哪家落魄的小姐。
薛莹莹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进去。
店里的掌柜正摇着蒲扇,跟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介绍着新到的货色,眼角余光瞥见薛莹莹,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一个伙计上前招呼,语气里带着几分程式化的敷衍,“这位姑娘,想看点什么?”
薛莹莹没理他,径直走到掌柜的面前。
那富态的夫人显然也对薛莹莹的出现有些不满,拿帕子掩了掩鼻子。
薛莹莹开口,声音不大,“掌柜的。”
掌柜放下扇子,皮笑肉不笑地问,“姑娘有何贵干?”
薛莹莹从袖中拿出那个用素色帕子包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了紫檀木的柜面上。
帕子散开,露出一只通体碧绿、水头极佳的玉镯。
掌柜的眼睛瞬间就直了,他做了一辈子玉石生意,这等成色的镯子,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分明是宫里出来的贡品。
“这……”掌柜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许多,“姑娘,您这是要……”
“这镯子成色不好,”薛莹莹的语调平淡,“想换些银钱花用。”
成色不好?
开什么玩笑!
这等品相的玉镯,说是镇店之宝也不为过!
他在这京城开了几十年的店,什么人没见过。
掌柜的擦着汗,试探着开口,“姑娘……这……这镯子价值不菲,小店一时半会儿,怕是凑不出这许多现银……”
薛莹莹似乎并不在意价钱,“有多少,便换多少。”
“这镯子上的纹样,瞧着像是凤鸾宫的样式。”
“我怎么瞧着这位姑娘,有些眼熟……”
“还能是谁?不就是今早被太子殿下从东宫赶出来的那位吗!”
“我的天,她竟敢把皇后娘娘赏的东西拿来当了?还说成色不好?”
“这哪是当东西,这分明是打皇后娘娘的脸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掌柜的汗流得更凶了。
这桩生意,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了,得罪皇后,不接,得罪太子。
薛莹莹催促了一句,“掌柜的,行还是不行?”
“行!行!当然行!”
掌柜的哪还敢耽搁,连忙叫伙计去账房取银票。
很快,一沓厚厚的银票被送了过来。
“姑娘,这是五千两银票,您点点。”
薛莹莹接过银票,看也未看,直接塞进了袖中,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她前脚刚踏出金玉满堂的大门,后脚店里就炸开了锅。
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凤鸾宫。
“啪——!”
一只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皇后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好!好一个薛莹莹!好一个太子!”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齿缝里往外迸,“这是合起伙来,打我的脸!”
底下跪着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个被赶出宫的贱婢,竟敢如此猖狂!”
李皇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萧炎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他宁愿护着一个民女,也要跟本宫作对吗?!”
旁边的李嬷嬷连忙上前,为她顺着气,
“娘娘息怒,为这等人生气,不值得。”
“息怒?我怎么息怒!”
李皇后猛地一拍桌子,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若是动了那个贱人,就坐实了心虚!若是不动她,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她被萧炎和薛莹莹联手架在火上,进退两难。
李嬷嬷眼珠一转,低声道,
“娘娘,既然明着动不了,那咱们就来暗的。一个无权无势的民女,想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李皇后眼神一厉,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妥。萧炎那小子精明得很,他既然敢让那贱人这么做,就一定留了后手。现在动手,只会落入他的圈套。”
她来回踱着步,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派人去盯着她,她出了宫,住在何处,见了何人,一举一动,本宫都要知道!”
“是。”
薛莹莹并没有走远。
马车在离金玉满堂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停下,陈风递给她一把钥匙。
“这是殿下为您安排的住处,是个两进的院子,暂时安全。”
陈风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若有事,可去街角的茶楼,找一个姓赵的掌柜。”
“多谢。”薛莹莹接过钥匙。
“殿下说,好戏才刚开场,让您……养精蓄锐。”
薛莹莹点了点头,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一应俱全。
她将那个小小的包裹放在桌上,从袖中拿出那沓银票。
五千两。
足够她做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