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饭的米粥不顶饿，反倒更添了几分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嵩靠着一根殿柱，闭目养神，可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萧诞凑在他身边，坐立难安，时不时就朝那口黑漆漆的棺材瞟一眼，眼神里满是惊惧。
“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离李嵩最近的一根白烛，烛火猛地一跳，噗地一声，灭了。
殿内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气氛瞬间又凝重了几分。
几个胆小的宗亲已经开始挪动位置，离那棺材远了些。
陈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那根熄灭的蜡烛前，煞有介事地闻了闻。
“怪了，怪了！”他挠着头，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这殿内一丝风都没有，怎么这烛火说灭就灭了？”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李嵩身上，
“俗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
“这人要是亏心事做多了，别说老天爷，就连地底下的人，都看不过去眼啊！”
李嵩的眼角狠狠一抽，猛地睁开眼，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陈风。
陈风却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嘟囔着：“我们殿下生前最是光明磊落，嫉恶如仇。”
“想必是……嫌某些人身上的官气太重，熏着他了。”
这话一出，殿内不少官员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李嵩冷哼一声，重新闭上眼。
装神弄鬼，无聊的把戏。
角落里，户部侍郎张胖子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抵不住困意，打起了鼾。
那鼾声如雷，在这寂静的灵堂里，显得尤为刺耳。
一声闷响，清晰地从棺椁内传出。
张胖子的鼾声戛然而止，他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
“怎……怎么了？打雷了？”
没人理他。
萧诞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李嵩身后，浑身抖得像筛糠。
“殿下显灵了！”
陈风再次跳了出来，他指着吓傻了的张胖子，一脸的悲愤，
“张大人！您平日里喝兵血、吃民脂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们殿下最恨贪官污吏！您这鼾声，吵到殿下清净了！”
张胖子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都吓白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臣……臣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啪啪作响。
这一下，殿内更是人人自危。
谁屁股底下没点不干净的东西？
太子生前就以铁腕着称，如今死了，难道还阴魂不散？
李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死死盯着那口棺材，额上青筋暴起。
假的！
都是假的！
一定是萧炎那小子没死！
他在里面搞鬼！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皇帝又为什么配合他？难道……
皇帝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的计划，甚至将计就计，用太子的假死做局，就是为了将他们这群人一网打尽！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
不行，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亲眼确认！
李嵩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步履沉重地走向棺椁。
“殿下，老臣……老臣再来送您一程。”
他声音沙哑，老泪纵横，
“您放心，二殿下宅心仁厚，必会继承您的遗志，护好这萧家江山……”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手已经朝着棺盖伸了过去。
陈风和薛莹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李嵩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棺盖的瞬间，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李嵩……你要来陪本殿吗？”
李嵩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猛地后退一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狼狈不堪地向后摔倒。
“丞相大人！”
离他最近的几个官员连忙上前去扶。
“舅舅！”
萧诞手忙脚乱地的过去将他拽起来。
李嵩一张老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风凑过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丞相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刚才心里头对殿下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被我们殿下的英灵给推了一把？”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胡说！”
李嵩回过神，猛地甩开扶着他的手，厉声呵斥，
“老夫……老夫是悲伤过度，脚下打滑！”
“打滑？”陈风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可这地砖干得很，您瞧，半点水渍都没有。”
“您这把年纪，可得当心啊，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腿软了吧？”
李嵩气得眼前发黑，“你！”
“本皇子也听见了！”萧诞躲在李嵩身后，颤抖着手指着棺材，“方才就是有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担惊受怕的往后缩。
薛莹莹跪在原地，适时地抬起头，“二殿下，您许是听岔了。”
“方才丞相大人摔倒时，衣袖不慎扫到了旁边的编钟，才发出的声响。”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旁边作为仪仗的编钟微微晃动。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
可李嵩心里清楚，那绝不是编钟的声音。
那是萧炎的声音！
他死死盯着薛莹莹，这个看似柔弱的婢女，和陈风一唱一和。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声音，再次从棺椁内传出。
“鬼啊！”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好几个养尊处优的官员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够了！全都给老夫闭嘴！”
李嵩终于爆发了，他指着陈风，双目赤红，“定是你这莽夫在装神弄鬼！”
“来人！给老夫搜！”
“把这大殿内外给老夫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定是藏了什么机关！”
门口的禁军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却无人动作。
陈风梗着脖子，一脸委屈，“丞相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您自己做了亏心事，疑神疑鬼，怎么还赖到属下头上了！”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矛头反而指向了李嵩。
“就是！丞相大人，您别血口喷人！”
“我看就是心里有鬼！”
李嵩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推开众人，大步流星地冲向棺椁，
“老夫今日便要开棺验尸！亲眼看看，这到底是人是鬼！”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萧炎的尸体拖出来！
陈风和薛莹莹脸色齐齐一变，正要上前阻拦。
可李嵩已经冲到了棺前，双手搭上了沉重的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