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渔村的路途,依旧是那艘熟悉的小木船,依旧是渔晚在船尾摇桨,秦羽坐在船头。海风依旧咸涩,海豚依旧在不远处嬉戏,但秦羽的心境,已与来时截然不同。
他沉默着,目光时而落在渔晚那看似单薄却蕴含着无法想象伟力的背影上,时而望向那片深邃的、连渔晚都觉得“麻烦”的紫海深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界城时光被加速、倒流的骇人景象,每一次回想,都让他对“力量”二字的认知产生新的裂痕,然后又在那盏作为内宇宙基石的宝莲灯光芒照耀下,缓缓重塑。
渔晚似乎真的将刚才的一切视作寻常,她甚至心情颇好地哼起了那首空灵的小调,调子随着桨声起伏,与海浪声融为一体,奇异地抚平着秦羽内心翻腾的波澜。
当小木船靠岸,踏上那片熟悉的沙滩时,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洒在村落上,炊烟袅袅,一片祥和。
“哎呀,差点忘了!”渔晚忽然一拍手,指着屋后那片绿油油的菜地,“空心菜!今天还没浇水呢!”
她说着,便小跑着去找水桶和木瓢,那急急忙忙的样子,与刚才拨动时空的“神只”形象判若两人。
秦羽看着她的背影,怔了片刻,随即默默跟了上去。
他拿起另一个木瓢,从蓄水的大缸里舀起清水,学着渔晚的样子,小心地浇灌在翠绿的菜苗根部。水流渗入泥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菜叶在水珠的滋润下微微颤动,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简单重复的劳动,此刻却带给秦羽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操控时间、颠覆规则相比,浇水、种菜是何等的渺小与平凡。但正是这种平凡,这种与最基础生命律动的连接,让他那颗因见识了过高层次而有些飘忽不定的心,缓缓沉淀下来。
“压舱石”……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渔晚,或者说这片“念之遗珠”,会成为他此刻需要的“压舱石”了。它不仅提供了修复伤势的环境,更提供了一个让他认清自身渺小与伟大、并在平凡中重铸心境的锚点。
“喂,秦羽,”渔晚浇完一垄菜,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兴致勃勃地掏出那部古老的手机,“快来快来!我找到的新游戏,《星际穿越》!看起来好难,我们一起研究!”
秦羽放下木瓢,走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是浩瀚的星空,小小的飞船需要在引力弹弓、黑洞、虫洞等复杂的天体环境中艰难航行,目标是抵达遥远的未知星系。
这游戏,某种意义上,正是他过去和未来命运的缩影。
这一次,秦羽没有急于展示他基于真实宇宙航行经验的操作,而是静下心来,和渔晚一起,从最基础的教程开始,一点点学习游戏中的物理规则,尝试理解那些模拟的宇宙现象。
他发现,当他不把自己当成那个曾经跨越星海的强者,而是当成一个纯粹的、对星空充满好奇的初学者时,反而能从这简单的游戏中,品出一些以往忽略的、关于“航行”本身的乐趣和哲理。
需要耐心,需要计算,需要应对未知,也需要一点点运气。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当游戏中那艘小小的飞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穿越一个模拟虫洞,抵达一片璀璨的新星域时,渔晚开心地欢呼起来。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成就感。
秦羽看着屏幕上的星域,又透过窗棂,望向夜空中真实闪烁的星辰,心中一片澄澈。
他体内的内宇宙,那三层结构在宝莲灯光辉的笼罩下,运转得越发平稳、和谐。一千五百万宇宙的力量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与他的心神完美契合。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沉寂的凤凰血脉,也在这种内外兼修的平静与坚定中,孕育着更深沉的力量。
界城的经历,渔晚展现的力量,没有让他好高骛远,反而让他更加脚踏实地。
他明白了,征服星海也好,对抗“观察者”也罢,甚至未来可能面对的更恐怖的存在,都需要从最基础的“浇水”、“玩游戏”开始,都需要一颗能在平凡中感知伟大、在浩瀚中守住本心的——“压舱石”。
“渔晚,”秦羽忽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
“嗯?”渔晚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谢谢。”秦羽看着她,认真地说道。谢谢她的救命之恩,谢谢她的点醒,谢谢她……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找到了更坚实的自己。
渔晚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比星空更灿烂的笑容,她摆了摆手,语气轻松:
“谢什么呀,空心菜还没炒呢!今晚你负责烧火!”
夜色渐深,竹屋里,灯火如豆,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忙碌的身影和墙上晃动的光影。
外界的风暴在酝酿,深海的威胁依旧未知。
但在此刻,这间小小的竹屋,这片宁静的村落,就是秦羽的整个宇宙,是他积蓄力量、整装待发的,最坚固的港湾。
他知道,当黎明再次来临,他将继续他的征程。
但这一次,他将带着一颗被“压舱石”稳固过的、更加无畏与通透的心,去直面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