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桐像枚裹着莹白柔光的蚕茧,周身被暖融融的往生光缠得密不透风,那光团悬在莲池上空。
他在光晕里昏沉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缓缓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的第一刻,是沁入骨髓的清凉他竟躺在一片水池中央。
池水漫到胸口,带着淡淡的檀香与灵气,顺着毛孔往经脉里钻。
明心的身影早已不见,只有池边蒲团上,泉正盘膝打坐,一身道袍沾了点晨露。
不远处的地上,云蹄子四仰八叉地趴着,呼噜声震天响。
“松泉”汪桐嗓子干得发疼,声音虚弱无力“我怎么到这来了?好端端给我泡在水里,这是要把我放生了?”
他动了动手指,才发觉浑身酸软无力,“还有,这地方是哪儿?闻着倒挺香。”
松泉猛地睁开眼“汪桐哥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他快步走到池边“这是明心的莲花庵,咱们现在在她宗门的禁地莲池灵韵里。
我跟明心偷偷把你带进来的,要是被庵主发现,咱俩都得被逐出去!”
他急得眉头都皱起来“可要是不管你,怕是死在万佛禅宗了”
汪桐听着,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眼底闪过丝狡黠:“这次真得谢你,没有你,我这条命怕是真要交代在那儿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贱兮兮地眨眨眼,“没想到啊,你泡妞还顺带救了我一命,说说,你跟明心姑娘现在进展到哪步了?”
说着,还朝松泉挤了挤眼,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哪还有半分重伤初醒的虚弱。
松泉的脸“腾”地红透了,从耳根一直烧到脖颈,声音细若蚊蚋:“你、你别说了!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正经,看来是真没事了!
“傻小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汪桐舒服地往青石板上一靠,伸了个懒腰。
池水随着他的动作泛起圈圈涟漪,把莲池当做澡堂子了。
“明心那姑娘,温柔又心善,还肯为你冒险,你可得抓紧了,别等被别人抢了去,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
他说着,下意识运转了下灵力,只觉外伤的灼痛感淡了许多,手臂上的伤口早已结痂。
连断裂的经脉都有了丝微弱的灵气流转,只是心脉处仍像堵着团棉花。
稍一用力就疼得钻心看来,那些重损的大经脉,还得慢慢养。
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松泉猛地抬头,就见明心跑了进来。
他急忙迎上去“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早上要去上早课,诵经了吗?”
“早课早结束啦!”目光就急切地投向莲池中央的汪桐,眼底满是担忧,“我念完经就偷偷跑来了,没耽误多久。”
她踮着脚往池里望,声音软软的,“汪桐前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汪桐撑着莲池边缘的青石板,缓缓抬头看向明心,眼底满是真切的感激:“多谢你了,明心。
这次若不是你冒险带我进这禁地,我这条命怕是真要折在万佛禅宗那掌下。”
语气沉了沉,又添了句担忧,“我还得在这莲池里休养些时日,你宗门里的长辈真不会发现吗?要是被查出来,你会受什么惩罚?”
明心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嘿嘿一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没事的汪前辈。
这莲池灵韵本就是莲花庵最深的禁地,除了庵主和几位长老,没人敢靠近半步,平日里连只鸟都少来!”
她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您就放一百个心,安心在这儿养伤,有我和松泉看着呢!”
汪桐见她语气恳切,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指尖一动,一片巴掌大、叶缘泛着金边的翠色叶片便被他捏在手里。
那叶片脉络清晰,还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正是二阶极品清心禅叶。
他手腕一扬,叶片便轻飘飘地朝明心飞去:“这是我一位佛门道友送的,能凝神静气,还能抵御心魔滋扰。
我修的不是佛道,留着也是浪费,你是佛门中人,刚好合用。”
明心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双手连摆,急忙推辞:“前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让你收你就收下!”汪桐语气陡然强硬,眉头一挑,“留在我这儿也是落灰,给你才不算糟蹋。”
他顿了顿,眼底带着点自嘲,“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却没什么能报答的,这点小东西,你要是不肯收,倒显得我矫情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明心再推辞反倒见外,她双手接了过来:“那多谢汪前辈了。”禅叶入手微凉。
她小心翼翼地将禅叶收进贴身的香囊里,然后在池边的蒲团上坐下,双手合十。
抬头看向汪桐时,眼底带着点试探的雀跃:“前辈,我给您念一段《静心经》吧?
听说佛经能滋养心神,或许对您的伤势有帮助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诵经疗伤呢。”
汪桐笑着点头:“好啊,麻烦你了。”
明心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清越的诵经声便从唇间流淌而出。
起初声音还带着点生涩,可越往后越流畅,周身渐渐泛起淡淡的金色佛光。
那光芒像初生的朝阳,柔和却温暖,随着经文节奏,缓缓萦绕到汪桐身上。
暖意瞬间裹住了汪桐,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尖,经脉里残存的刺痛感都被抚平了不少,连心脉处的滞涩都松快了些。
他舒服地喟叹一声,忍不住低喊:“啊爽!”声音里满是惬意虽说明心修为尚浅。
这点佛光对他的伤势没实质帮助,可这份熨帖舒服的感觉,比泡在灵泉里还痛快。
他眯着眼享受时,余光瞥见一旁的松泉,少年站在池边,目光却黏在诵经的明心身上,眼神亮得惊人。
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傻子都能看出心思。
明心一直念到日头挂在中天,才缓缓停下诵经,佛光渐渐敛入体内。
起身道:“汪前辈,松泉,我得走了,宗门里还有午课要做,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汪桐在水池里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水花溅起几滴:“行,你去吧,今天又麻烦你了。”
松泉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直直追着明心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汪桐看得清楚,忍不住打趣:“小子,有喜欢的人就得牢牢抓住,错过了,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松泉闻言,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点为难:“可明心他们是出家之人,莲花庵的规矩那么严,她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
“出家之人怎么了?”汪桐撑着石沿坐直了些,语气郑重,“修行路上,顺心而为才是道。
只要你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你,这点规矩算什么?别怕,大胆点。”
松泉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默默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顺心而为,只要她心里有我。
莲池灵韵的水汽氤氲了近两个月,汪桐浸在池中的身子终于彻底舒展外伤早已结痂脱落。
连最深的那道掌印疤痕都淡成了浅粉色,经脉里的灵力也能顺畅流转,唯有心脉处仍像堵着团湿棉絮。
稍一催动心法便隐隐作痛。这伤是真难养,单靠莲池的灵气和往生光。
顶多吊住性命,想彻底痊愈,还得找些能温养心脉的天材地宝。
他摸着胸口,心疼得直咧嘴:“这笔账得算在山老头头上!”跟法海打架本就是为了帮那老东西报仇雪恨。
如今落得个心脉受损,不宰他一笔都对不起自己遭的罪。
这两个月里,明心几乎天天都来坐在池边念《静心经》。
成了汪桐每日最舒服的时光,而松泉,也从最初的手足无措,逐渐熟络起来。
两人凑在一起时,话虽不多,可眼神碰在一起的瞬间,那点藏不住的温柔,连汪桐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松泉这小子胆子太小,明明眼底都快溢出水了。
却连句正经话都不敢说,每次明心走后,都要对着她的背影愣半天神。
“终于能出来了!”汪桐踩着池底站起身,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皮肤被泡得泛着浅白。
“再泡下去,人都要泡肿掉了!”他活动着胳膊腿,骨节发出“咔吧”的轻响。
转头看向明心,语气里满是感激,“这段时间多谢你了,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带我进来,这份情我记着。”
明心笑得眉眼弯弯:“汪前辈客气啦,能帮到您就好。我带您走后山小路,别被庵里的师兄师姐撞见。”
两人跟着明心绕着小径悄悄出了莲花庵。刚一远离莲心庵汪桐就迫不及待的骑上云蹄子。
“还是骑你舒坦!”汪桐翻身上了云蹄子的背,刚要催它起飞,就见身后的松泉忽然拉住了明心的衣袖。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攥着明心的袖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明心明日我们去千佛城逛逛好不好?”
明心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用力点头:“好啊!”
松泉像是被这声“好”鼓足了勇气,又壮着胆子追问:“那那你别穿僧服了。
换件普通衣裳行吗?”说完,他紧张得攥紧了拳头,连耳尖都在发抖。
“嗯嗯!”明心没半分犹豫,笑得露出两颗小梨涡。
松泉瞬间傻了,站在原地看着明心转身的背影,嘴角咧得能塞进个鸡蛋,连汪桐催他走都没听见。
直到云蹄子甩了甩尾巴,差点把他扫个趔趄,他才反应过来,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
回到禅房,松泉更是彻底没了分寸找衣服,先是拿出件灰色道袍,嫌太老气。
又换了件白色的,觉得太素净,最后从储物袋里翻出件天蓝色的锦缎道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穿在身上刚好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还嫌不够,又摸出支二阶上品的羊脂玉簪,小心翼翼插在发髻上。
腰间再别上块莹白的玉佩,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少年人的清爽俊朗被衬得淋漓尽致,这才满意地叹了口气。
可躺下后,他却彻底没了睡意。脑子里全是明日的场景。
两人并肩逛千佛城的模样,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别说打坐修炼了。
连眼睛都闭不上,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
天还没亮,禅房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松泉摸着黑爬起来。
拿着玉梳对着铜镜反复梳理发髻,发簪插了拔、拔了插,连鬓角的碎发都要捻着理顺。
旁边的汪桐被吵得眼冒金星,猛地掀开被子,没好气地吼:“你小子有完没完?
昨天折腾到后半夜,这才睡了几个时辰就起来作妖!”
松泉充耳不闻,麻利地换上那件天蓝色道袍,又对着铜镜转了两圈,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凑到汪桐床边,献宝似的转了个身:“哥,你再看看!这玉簪戴歪了没?道袍的褶皱要不要捋平?好看不?”
汪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语气敷衍得能拉出丝:“好看!贼好看!赶紧滚,再吵我把你那玉簪掰断!”
松泉这才美滋滋地应了声“好嘞”,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下山的路上,他脑子里全是明心的模样平日里穿僧服的她,素衣裹身,眉眼间满是庄重,像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他连多看两眼都觉得唐突。
可一想到她要穿普通衣裳,心就跳得飞快:是浅绿的襦裙?会不会绣着花?
穿在她身上,会不会像画里的姑娘?越想越心痒。
到千佛城时,城门刚开,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慢悠悠走着,店铺的门板都还没卸。
松泉站在街口,望着通往莲花庵的方向,傻呵呵地笑哪怕要等,心里也是甜的。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街角的茶摊率先支起了摊子。
松泉急忙跑过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大声喊:“店家,来两杯热茶!”
他捧着温热的茶碗,眼睛却死死盯着街口,连茶凉了都没察觉,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
忽然,街口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松泉猛地抬头,瞬间就看呆了
明心穿着件淡青底绣白荷的襦裙,领口和袖口滚着圈浅绿的花边,裙摆垂到脚踝,走动时像片轻轻晃动的荷叶。
腰间挂着个小巧的莲花香囊,正是之前装清心禅叶的那个。
她没再梳佛门的发髻,而是将长发松松挽成个坠马髻,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平日里素净的脸庞,今天似乎还抹了点淡淡的脂粉,唇瓣透着自然的粉润,连眉眼都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