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所的走廊里，夏知韵的军靴踏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她推开言初病房的门，发现女孩已经醒了，正侧着头看向窗外。晨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近乎透明的苍白。
夏知韵走到床边，没有寒暄，直接开口：你身上有追踪器。
初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眼珠微转，看向她。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夏知韵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瞳孔微微收缩，呼吸短暂停滞。不可置信，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在后颈，靠近延髓。夏知韵继续道，不好取，但可以试试。
初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而坚定：
夏知韵看着她，没有立刻回应。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温岚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实验数据。她先是对夏知韵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柔和地落在言初身上。
以后……我能叫你言初吗？她轻声问。
(以后见叫言初)
言初抬眸看她，思考了几秒，点了点头。
温岚的唇角微微扬起，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言初的头。掌心下的发丝柔软而冰凉，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绒毛。
言初怔了怔，一股陌生的温热感从头顶蔓延至胸口，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温岚收回手，转向夏知韵：资料不全，核心部分缺失，应该是被销毁了。
夏知韵神色未变：意料之中。
言初听着她们的对话，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她早就知道——在天弃基地时，天弃首领偶尔允许她看书，冷博士甚至给她讲解过实验的全部过程和原理。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那些改变无法逆转，也知道自己会比常人更虚弱。
温岚又和言初简单交代了几句手术的事，随后离开病房去准备。夏知韵站在原地，最后看了言初一眼：你决定好就行。
言初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言初被推进手术室。
无影灯刺眼的光线直射下来，她躺在手术台上，麻醉药物缓缓注入静脉。意识逐渐模糊前，她听到温岚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怕，会没事的。
怕？言初想，她早就忘记那种情绪了。
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手术进行了很久。
中途，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言初的心率骤然下降，血压跌至危险值。温岚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稳而快地调整着仪器。
延髓附近出血……助手的声音紧绷。
止血钳。温岚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准备输血。
手术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个瘦小的身躯。言初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撑不过去时，监测仪上的波纹突然稳定了一瞬，随后缓慢回升。
温岚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她的动作依旧精准。
继续。
两天后，言初在病房里醒来。
后颈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钉钉入她的骨髓。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聚焦。
温岚坐在床边，见她醒了，立刻俯身检查她的瞳孔反应。
疼吗？她问。
言初想摇头，但稍微一动，剧痛便如潮水般袭来。她抿紧嘴唇，最终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温岚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追踪器取出来了，但伤口很深，你需要静养。
言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确认什么。
温岚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天弃首领暂时找不到你了。
言初闭上眼睛，呼吸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
夏知韵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看了一眼言初，对温岚道：暗部的考核推迟两周。
温岚皱眉：她的身体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
夏知韵没说话，只是将文件递给温岚。温岚扫了一眼，脸色微变。 言初睁开眼，看向她们。
夏知韵与她对视，语气平静：天弃首领不会放弃找你的。
言初的表情依旧淡漠，但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温岚深吸一口气：她现在不能移动。
我知道。夏知韵淡淡道，所以暗部会派人守在这里。
言初听着她们的对话，目光转向窗外。
天空阴沉，像是要下雨。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母亲曾对她说过——雨过之后，会有彩虹。
可她已经不记得彩虹是什么样子了。
晨光透过医疗所的百叶窗，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言初扶着墙，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她的双腿瘦弱得几乎撑不住身体，每走一步，膝盖都在微微发抖。
三年。 整整三年，她被锁链禁锢，从未真正站立过。
手指紧紧扣住墙壁，骨节泛白。她的呼吸很轻，额角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走到第三米时，小腿肌肉突然痉挛，她猛地一晃，险些跌倒——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够了，今天到此为止。温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却不容拒绝。
言初抿了抿唇，没反驳，但也没松手。她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两米处的椅子——那是她今天的目标。
温岚叹了口气，没再阻拦，只是站在她身侧，随时准备接住她。
一步。两步。
言初的指尖终于碰到椅背时，整个人脱力般跌坐下去。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泛起一丝血腥味。
温岚递来一杯温水，言初接过，小口啜饮。她的胃依然脆弱，普通食物会引起剧烈的呕吐和绞痛，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靠营养剂维持。
只有在状态稍好时，温岚才会尝试喂她一点米粥或蒸软的蔬菜。
今天试一点苹果泥？温岚轻声问。
言初摇头，指了指桌上的营养剂。
温岚没勉强，熟练地拆开一支递给她。言初接过来，缓慢地吞咽着。营养剂的味道寡淡而冰冷，但她早已习惯。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病房时，夏知韵带着几本书走了进来。
你要的。她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初中生物学》《基础物理》《数学思维训练》，都是普通孩子小学到初中要学的内容。
言初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她伸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熟练地翻到中间章节，指尖在复杂的细胞结构图上轻轻摩挲。
这些你都看得懂？夏知韵挑眉。
言初点点头。三岁时，母亲曾教她认字。在天弃基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天弃首领给她的医学书籍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早已啃完了《格氏解剖学》和《生物化学原理》，却从未接触过童话或者诗歌。
温岚看着女孩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想不想看些故事书？
言初从书页中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对她来说，dNA双螺旋结构比很久很久以前更容易理解。
夏知韵突然伸手揉了揉她枯黄的发顶：下次带本《小王子》给你。
言初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这种触碰太过陌生，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奇怪的暖意，像冬眠的动物第一次感受到春风。
窗外，夕阳把言初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单薄的身躯陷在雪白的病床里，几乎要被淹没，唯有翻书的手指始终稳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