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艾琳还在偏殿西侧的旧书阁前站着。她没进屋,只是盯着门口那层薄灰看了两秒,然后转身走向密室。门一开,十个人已经站成一排,身上披着深色斗篷,脸上没有表情。
莱昂站在最后,手里拿着名单。他把纸递给艾琳。她接过,一页页翻完,抬头看每一个人的脸。没人说话。她认识其中三个,北境剿匪时跟过她。另外两个边军斥候,五人是影线老手。她不问话,也不多说,只点了点头。
她从桌上拿起十张手绘图,一张张分下去。纸上画的是西岭工坊区边缘到南港旧码头的小路,三条撤离路线用红笔标出。每人只拿到自己那段。她又发下布包,里面有换洗衣物、铁丝、短刀和火石。
“任务不变。”她说,“烧文书,截信使,制造混乱。不用暗号,不用频道,联络靠死信箱。每个人只知道下一个点,不知道别人去哪。”
说完,她走到最前面那人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七十一。”
这是代号。影线的人不用真名。
她看着他眼睛。“你能完成任务吗?”
“能。”
她点头,退后一步。“出发。”
十个人依次走出门,脚步轻,没回头。艾琳站在窗边,看着他们穿过回廊,拐进东侧偏院,消失在墙角。
她没再看表。时间已经定好——子时三刻行动,寅时前必须离开敌营范围。
外面天色渐亮,风从西岭吹来,带着矿渣味。她回到书阁,坐在桌前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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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走的是废弃矿车轨道。地面坑洼,杂草长在铁轨缝里。他们贴着山壁前行,每走一段就停下听动静。一名斥候在前探路,发现巡逻间隙就举手示意。
到了碎石带,所有人解下布条裹住鞋底。地面铺满小石子,踩上去会响。他们趴下,慢慢爬行。风正好从北面来,吹向敌营,掩盖了呼吸声。
换岗时刻到了。火把熄了一半。两名哨兵交班,说话声传过来几句,听不清内容。就在那一瞬间,一人翻过矮墙,动作快。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墙内有铃绳。一根细线连着帐篷之间的木桩,中间挂着铜片。只要碰一下就会响。一个原边军工匠爬上去,用钳子剪断连接点。另两人引开左右哨兵视线,扔了颗石子到远处。
队伍迅速通过。
中央最大帐篷外站着两个守卫,持矛站立。帐篷帘子内侧挂着一块木牌,刻着纹路。带队士兵看清了——和缴获的木签一样。
他打手势:目标确认。
四人留下盯住守卫,其余人绕到后方。帐篷底部挖了浅沟,他们掀开一角钻进去。里面有个暗格,在床板下方。锁是铜制的,需要钥匙。
那个曾做工匠的士兵掏出铁丝,弯成钩状,插进锁孔。试了三次,咔的一声,开了。他拿出一卷密封羊皮纸,还有四封未寄出的信,全塞进怀里。
正要撤,地板突然松动。一名士兵踩空,脚陷进去半寸,发出轻微响动。
守卫听见了。帘子被掀开。
双方对上眼。
守卫抬手喊人。士兵立刻扑上去,短刀划过喉咙。第二名守卫反应快,举矛刺来。另一人挡在前面,肩膀中了一下,但没倒。两人合力将矛压住,拖进帐篷。
外面脚步声开始密集。
小队启动预案。两人冲出去佯攻,引开注意力。三人点燃烟雾弹扔向营地中心。黑烟升起,火光一闪。
主队抱着文件从预设地道撤离。地道口藏在帐篷后一堆柴草下,入口窄,只能爬行。负伤那人卡了一下,咬牙挤过去。最后一个人留在出口断后。
追兵赶到帐篷时,人已不见。但他们发现了地道口。
骑兵出动。五匹马冲出营地,沿着可能路线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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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分成两路。主队走山径,贴岩壁移动。副队故意踩断树枝,在溪边留下脚印,往南引开追骑。
主队速度慢下来。负伤士兵手臂流血,走路发抖。他把文件交给带队者。“你拿好。”
对方接过来,绑在胸前,继续前进。
黎明前最暗的时候,他们到达王宫外围联络点。影线接应人员出现,接过文件,当场检查密封完好。原路返回销毁所有装备。
带队士兵低声说:“他们帐篷柱子上,都画着带数字的圈——我们看到的是‘七’。”
传令官记下,点头。文件立即送往旧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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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在书阁等了四个时辰。天完全亮了,阳光照在桌角,她没动。
门开了。一名女官进来,双手捧着铜匣。里面是那卷羊皮纸和几封信。
艾琳打开匣子,取出文件。密封 intact,没拆过。她没急着看,先检查火漆印章——形状像一只鹰,右翼缺角。
这不是王国官方印。
她把文件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住两边。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对守卫下令:“封锁书阁。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大臣。我要单独看这些材料。”
守卫领命关门。
她回到桌前,撕开封口。
羊皮纸展开,第一行字清晰:
“计划第七阶段,定于月圆之夜发动。目标:控制通信房、切断禁军联络、释放地窖俘虏。接头人李承安负责宫内策应,周满为送菜组执行者,确保午膳下药。”
艾琳手指停在“周满”两个字上。
她想起昨夜那个提水桶的人。路线错,步伐乱。不是普通杂役。
她继续往下读。
“备用方案:若行动提前暴露,则启动边境哨所联动机制。七处据点同时起火,吸引主力调离王都。真实攻击方向为西岭工坊区地下库房,存放新商道通行令原件及国库调拨凭证。”
她翻到最后一页。
角落有一行小字:
“所有指令由‘首座’下达。标记统一为刻纹木签,数字对应据点编号。目前存活六枚,最后一枚在王都内部。”
艾琳合上文件。
她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册子。翻开,是十年前北境驿站案卷。柯林昨晚留下的。
她对照记忆中的木签图案,一页页找。
终于,在一份尸检记录背面,发现一行铅笔写的备注:
“死者右手虎口有茧,长期握剑。左肩旧伤,剑自上斜劈所致。步态分析:受过正规军训练,服役年限不低于五年。”
她放下册子。
窗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连续不断。有人在走廊来回走。
她不动,耳朵听着节奏。
三遍之后,脚步停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大人,”是女官的声音,“偏殿西侧发现一枚木签,插在门槛下。样式与缴获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