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陈家院子飘满了肉香,像只看不见的手,勾得半个村子的人都往这边瞅。
那大猪头刚捞出来,烀的软烂,表皮泛着油光,用筷子轻轻一挑,肥瘦就颤巍巍地分开了。稍微放凉后,便由李老婆子动手,拆解开,将瘦肉多的部位切下来,和四个猪蹄放在一起,阿苗啊,喜欢吃瘦肉,还喜欢那些筋头巴脑的。
“这些肥的香,就给乡亲们分着吃。”王永好和李老婆子说。
李老婆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剁剩下肥油多的猪头肉。
“阿招,带着你弟弟他们去村里叫大伙来端菜!”陈斗拍拍陈茁招,顺便让他把抱着剔下的骨头啃的三个茁带上帮忙。
很快村民们拿着各式各样的碗盆来了。
一位婶子接过一碗杀猪菜,忍不住先用指尖捏了一小块码在上面的猪头肉塞进嘴里,那个香的呦,叫人走不动道,咂着嘴喊:“哎呦!这味儿!多少年没尝过了!李嬢嬢您这手艺,还是这么绝!”
“你个嘴馋的媳妇儿,赶紧给后面的相亲腾地方,大家都等着端菜回去吃晚食呢。”
“是是是。李嬢嬢,我家以后要是烀猪头,一定请你来家里烀!”
哈哈哈哈,众人笑着,不争不抢,热热闹闹的等着给他们分菜。农家人少油水,即使是仁义村,也只是跟着陈家养兔子后才有了存款,自然也是喜欢李老婆子分给他们的油大的头脸部位,更何况这猪头烀的真叫那个香。李老婆子有多少年没有烀过猪头了啊,她以前可是村里有名的好茶饭。
李老婆子被夸,也想起以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这几年被冲淡了不少,想起早死的儿子儿媳还有大孙子,李老婆子能哭的出了,只是今天大家都高兴,她低着头,手里的刀却没停,招呼村里人,“快拿着吧。杀猪菜里还炖上粉条,那粉条可香得很,比肉还好吃!”
“还有比肉好吃的?!”那大家可要好好尝尝这粉条了。
陈斗和老李头一边搓草绳,一边捏一小把粉条捆起来,给每一户分一份。
“这……这咋好意思啊!”有人手里捧着菜,怀里抱着粉条,脸都红了,“这粉条要那么多番薯才能做出来,多难得,你们留着自己吃也行,卖了也行啊!”
“拿着。”陈斗乐呵呵的拍拍那人的肩,“粉条本来就是大家一起做的,给大家分些尝尝,是应当的。我留的那些的确是想留着卖的,若是能卖上价,以后大家又多了一条生财路。到时候咱们多种些番薯,一起做粉条,咱们的日子就能更宽裕些。”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静了静。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听人家陈先生,有啥好事都不忘了仁义村的人啊!
过来看热闹的村长更是连声叫好,“陈先生,别的我不敢说,但是仁义村的人,个个心里都亮堂着呢!谁对咱们好,谁把咱们当自家人,咱们都记在心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里的乡亲,又落回陈斗身上:“陈先生,这么些年,您不管是教孩子们识字,还是带着大家养兔子让大家能养家糊口,有了番薯您带着大伙种,做了粉条也惦记着大伙。您的这份情,仁义村的人一定不会忘!往后陈家有任何事,您尽管开口,上到我这把老骨头,下到刚会跑的娃娃,绝无二话!”
“对!只要陈先生能用上我,我没二话!”
“对!”
“对!”
村民们的回应更是干脆利落。
陈斗看到站在屋檐下的闺女。陈苗手里还攥一根大筒骨,见父亲望过来,冲他咧嘴一笑,露出还没长齐的新牙。他忽然想起闺女说过的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是啊,他们陈家,从被族人抛弃赶出族地,到落脚仁义村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行好事”?他对老李头老两口好,是感念老两口对他父母留下来的房子的养护;他愿意教村里的孩子识些字,是感念村民们对不会种田的他们一家的帮助;他会同意教大家养兔子,还带着大家卖风干兔,是他们家开始养兔子做风干兔的时候,是村里人的二话不说就帮着陈家盖兔棚和烘房…… 是仁义村的人,这些细碎的好,是仁义村的人让他知道世间还有仁义!
陈斗看着满院的笑语,听着乡亲们真心实意的应和,人心啊,总是真心换!
吃过了杀猪菜,接下来的日子,仁义村的人,无论今年种了多少番薯,又开始忙着打番薯粉。他们还是做了番薯粉皮,晒干了要吃的时候拿出来泡开就行。
这天,村里来了十几辆骡车,车上叠了许许多多的笼子,仁义村的人只觉得眼熟,怎么那么像他们养兔子的兔笼。
姜管事带着车队向村人打听到了陈家。
“姑娘,田庄的兔棚都已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小的是来把兔苗拉回去的。”姜管事跳下马车,见了正在院子打拳的陈苗,连忙拱手回禀。
陈苗慢慢收势,笑着让姜管事稍等。她一边取了干的汗巾擦汗,一边抬脚走到骡车前检查兔笼。每个新做的兔笼都用火燎过的痕迹,这是陈苗特意吩咐的,将新做的兔笼在火堆上过一遍,用火烧一烧,杀一下病毒细菌。当然,古人不懂什么是病毒什么是细菌,只听主子吩咐办事。
虽然陈苗只是一个农家的小村姑,年纪也小,但是她跟他家少爷、表少爷合伙经营田庄,少爷也说田庄怎么种东西养东西都听陈苗的,姜管事自然也把陈苗当成了主子,心甘情愿的听命行事。
确认没问题,陈苗就带着姜管事和伙计们到了兔棚。
这么多人进兔棚要熏多少杀菌药草啊,陈苗想着跟祁西岭和郑云起一起经营田庄,之后肯定还要投钱,难免就抠了点,不舍得浪费药草就让兔棚里的工人把幼兔送到兔棚的门口。
那些给田庄的兔棚留的兔苗都是陈苗家这几个月挑出来另外饲养在一处的,工人们拎着篮子,十只一篮好计数。
“这些都是挑出来的好苗子。”陈苗指着篮子里的幼兔说:“公母都分好了,回去按我说的法子喂,别混着养。”
“姑娘,您不去田庄吗?”姜管事以为陈苗这次会一起去田庄看着兔苗进棚呢。
“这次不去了。”陈苗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一只兔子的耳朵,小兔子抖了抖绒毛,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姜管事养兔手册看完了吗?”
“看完了看完了,姑娘信得过小的,小的一定不负众望。”姜管事赶紧回答。养兔手册里面从挑选兔苗,兔苗进棚前后到母兔的产后护理,写的是明明白白、通俗易懂,姜管事没想到那么厚的一本书他不但认识里面的每一个字,还能不请教读书的秀才就能看懂,就对给他这本书的陈苗心服口服。他可听主子说了,陈家的兔棚可是陈姑娘一手建的呢!
陈苗点点头,忍不住多嘴提醒了姜管事两句,“兔苗进棚前,记得把棚子再消一遍毒——就按我教的,用艾草熏,石灰水擦地,一个角落都别漏。刚过去的头三天,多派人盯着,看看有没有不爱吃食的,有的话赶紧隔离出来。”
姜管事连忙应下:“姑娘放心,小的都记着呢。帮闲们也都按照您说的法子,天天给空棚子通风晒日头,就等着兔苗过去了。” 为了让陈苗安心,姜管事又说了一些养幼兔的注意事项。
陈苗连连点头。心里感叹郑云起是什么好运之人,身边的管事各个能干,就他们的素质,搁现代都是妥妥年薪百万千万的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