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锦的小客厅里静悄悄的,暖黄色的落地灯把浅灰色的沙发染得柔和,茶几上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柠檬茶,几片柠檬沉在杯底,没了往日的鲜活。 上官韵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手指反复摩挲着沙发扶手,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锦看他这副神态,心里先泛起几分不安,她放下手里的抱枕,主动开口:“哥,你从进门就坐立不安的,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要是有的话,直接说就行了,别憋着。”
上官昀抬眼看向她,沉默几秒,终究还是压着声音说了出来:“锦锦,爸……爸准备和阿姨离婚。”
上官锦捏着手里的青瓷茶杯,指腹死死抠着杯壁上凸起的缠枝纹,连指尖都沁出了青白的印子。 听到这句话时,她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胳膊一软,茶杯在桌面上磕出轻响,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她却浑然未觉。
“锦锦!”对面的上官昀连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看着她眼底瞬间漫起的红雾,声音放得更柔,“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上官锦接过纸巾,却没擦手,只是攥在掌心揉成一团,指缝里的纸屑被捏得发皱。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哥,我真的不想他们离婚……”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说,“小时候爸带我们去庄园里放风筝,妈妈坐在露台藤椅上,让佣人把刚温好的牛奶端过来,还特意叮嘱‘放凉些再给锦锦喝’,从前日子明明那么好,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上官昀看着妹妹哭得发抖的肩膀,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尽量放得平缓:“我知道那些日子很难忘,换作是我,也会舍不得以前的安稳。” 话刚说完,他就暗自攥紧了手——这是他能说的极限了,要是再多说一句,那个沉重的秘密就怕再也藏不住了。不能说,绝对不能现在说。 他太清楚,自己压下的那句话有多么沉重——那是关于许怜月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不知道这话一旦说出口,会不会彻底击碎妹妹心里那个“好妈妈”的幻影,会不会让上官锦从此对高云凤生出再也跨不过的隔阂。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早已不是家庭矛盾,若是曝光,等待高云凤的,哪里只是离婚的体面,分明是铁板钉钉的牢狱之灾。
“我知道……我知道爸的选择没错!”上官锦猛地抬头,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桌布,把平整的布面拧出了一道道皱痕。 “可一想到以后回家,再也看不到妈妈坐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手里拿着珐琅彩的茶杯,等我走近了就笑着招手说‘锦锦回来啦,刚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花胶汤’,我就……我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傻丫头。”上官昀连忙收回思绪,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语气里的心疼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就算离婚了,她还是你妈妈,你想见她随时都能去。而且爸做这个决定,心里也不会比你好受多少,他只是把所有的难,都自己扛着罢了。”
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自己哪句话没兜住,就把那个能毁掉一切的秘密泄了底。 看着妹妹靠在自己肩上渐渐平静的呼吸,上官昀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只觉得心里那团关于“真相”的阴影,正一点点蔓延开来,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可要是不说,家里的事始终都得不到解决。那些陈年旧事只会这样一直横亘在家庭当中,还会让家里每个人都跟着心情低落,更会让家庭以外的许多人都跟着难过。 就算是再难讲的话题,也必须讲出来,这原本就是迟早的事,也许早点说出来,受到的伤害才有可能降低些。
想到这里,上官昀深吸了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也缓缓握紧,最终还是选择开口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尽量保持平稳:“锦锦,你知道吗?易南希养母许怜月的死,或许跟阿姨有关联。” 他刻意避开了“肯定”的语气,只用“或许”两个字,试图减轻话语的冲击力。 停顿几秒后,他看着妹妹瞬间僵住的神情,咬了咬牙,继续说:“锦锦,你的妈妈,曾经做过一件非常严重的错事。”
上官锦浑身一震,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瞳孔却骤然收缩,似乎被那句非常严重的错事震撼到了,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连呼吸都带着疼。
上官昀没有往下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份边角泛白的文件夹,里面是许怜月当年车祸死亡现场的调查报告,纸页上还留着模糊的勘察标记;还有一支银色录音笔,机身冰凉,里面存着当年帮助高云凤撞死许怜月的肇事司机的录音。 他将东西轻轻放在茶几上,动作很轻,却像两块巨石,砸得狭小的客厅里空气都凝滞了。
上官锦颤抖着指尖翻开调查报告,视线瞬间钉在“肇事车辆信息”一栏:死者许怜月当日所驾车辆为宝马760Li xdrive V12顶配版(当年市场指导价约265万元),经现场勘察及车辆拆解鉴定,该车前制动主缸与制动管路连接的高强度尼龙刹车线存在明显人为剪切痕迹——切口呈不规则斜向断面,边缘无金属疲劳磨损特征,且残留有0.3mm厚度的碳钢刀具划痕,可排除自然断裂或意外损坏可能。
报告中“事故过程还原”部分的描述更是字字扎眼:事发时许怜月驾车沿滨江大道由东向西行驶,在驶入半径约50米的右向弯道时,疑似发现刹车失效(现场监控捕捉到其连续踩踏制动踏板的肢体动作),且该车未开启车身稳定系统(监控未捕捉到系统开启信号),车辆因失去制动与稳定双重控制,以约65km\/h的速度偏离车道,与对向正常行驶的丰田卡罗拉1.6L家用轿车发生正面45°角碰撞。 碰撞瞬间,宝马760Li的前纵梁因冲击载荷超过屈服强度发生溃缩变形,A柱下端撕裂,驾驶舱侵入量达32cm,安全气囊虽正常弹出,但因碰撞速度超出设计保护阈值,许怜月头部及胸部遭受巨大钝性外力撞击,致颅骨粉碎性骨折及心脏骤停,当场死亡。
报告末尾还附着一段补充说明:在当时的车祸现场,一处不起眼的街角商铺监控摄像头,恰好抓拍到一辆法拉利F8 tributo红色跑车——车身线条流畅凌厉,跃马车标在雨幕中仍清晰可辨,亮红色车漆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醒目。 经车管所系统核查,该车登记在高云凤名下;镜头不仅清晰拍到了跑车的车牌号,还记录下它在事故发生前10分钟,就停在街角商铺旁不远的临时停车区,正因为这个停留位置,才被商铺的监控完整捕捉到全过程。
都不用碰那支冰凉的录音笔,单是报告里法拉利跑车的外观描述、熟悉的车牌号,以及“登记在高云凤名下”的字样,上官锦就已经浑身发冷地断定了一切。 她猛地攥紧了报告纸,指腹把“法拉利”“刹车线剪切”“高云凤”的字迹抠得发皱,指节也泛跟着白。 一股混杂着悲怆与惊诧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她实在无法将记忆里那个“只是做事不近人情”的母亲,与“剪断刹车线、草菅人命”的恶行联系在一起——从前和哥哥闹矛盾时,母亲虽会言语刻薄、行事也偏颇,可她从未敢往“作恶”,的方向多想母亲半分。 那个在和父亲争吵时,她总会本能护着、视作最亲的人,背后竟藏着如此丑陋的模样,这残酷的现实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