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皇宫,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盛大的庆功大会正在举行,试图以喧嚣与荣耀掩盖北方战事的实际失利。奥托高踞宝座,面容在璀璨灯下显得威严而莫测,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郁。
他亲自为维吉尔佩戴上象征最高军功的金质鹰冠勋章,表彰其“临危不乱、力挽狂澜”;又授予吕师囊橄榄枝与月桂交织的智者环,赞誉其“运筹帷幄、智略深广”。他甚至以沉痛而慷慨的语气,向那位“全军覆没、重伤归乡”的卡尔加库斯致敬,宣布给予其家族丰厚的抚恤,并追授其 “永不陷落之盾” 的荣誉称号,仿佛卡尔加库斯是为国捐躯的英雄,而非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
石光明与威斯阿克贾克作为观礼嘉宾,静坐一隅。威斯阿克贾克身披羽衣,与周围金碧辉煌的罗马风格格格不入,眼神中带着对这场盛大表演的审视与不解。石光明则依旧平静,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帷幕。
文武官员们争相献上谀辞,将一场损兵折将、未能竟全功的围剿,粉饰成一场扞卫帝国尊严的伟大胜利。奥托在如潮的赞颂中,发表了精心准备的庆功致辞,言辞激昂,描绘着帝国未来的辉煌蓝图,将所有的牺牲与失败轻巧地转化为“必要的代价”与“胜利的基石”。
致辞完毕,奥托目光转向石光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与期待:“光明国师,来自朝霞圣城,见证东西。今日盛会,可否请国师赐教一二,以启我等愚蒙?”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那安静的少年身上。
石光明缓缓起身,并未走向高台,只是立于席间,声音平和,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传入每个人心灵深处:
“诚者何也?天地之撰也,万物之情也。”
开口第一句,便让喧嚣的会场为之一静。他没有谈论胜利,没有赞美功勋,而是直指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诚”字。
“日月环而无端,寒暑渐而无畛,神气充于官骸而不着,生杀因其自致而不为。此天地之撰也。” 他阐述着天地运行的法则,日月交替无始无终,寒暑变迁不着痕迹,神气充盈万物而不彰显,生杀予夺皆循其自身规律而非刻意为之。这才是天地真正的“文章”,是至诚无息的体现。
最后,他总结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那浩瀚星空:“天地之妙合,辑而已矣。”
——天地间万物之所以能美妙地融合共存,不过是遵循一个“和”字,顺其自然,各得其所罢了。
言毕,他微微颔首,不再多置一词。随即,在满堂文武尚未完全理解其深意,或惊愕、或沉思的目光中,他与威斯阿克贾克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然变得模糊,下一瞬,便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座位上一点微不可察的能量余韵。
他们已径直返回朝霞城去了。
石光明的话,如同一声清磬,敲在了一些尚有良知与智慧的人心上,更似一面无形的镜子,映照出这场庆功盛宴背后的虚妄。他没有指责,没有辩论,只是平静地道出了天地至理,将何为“真”,何为“诚”,何为自然之道,展现在众人面前。与这宫廷中精心编织的谎言与浮华的荣耀相比,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奥托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握着金杯的手指收紧。他感觉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被那少年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戳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洞。一种源于本质的、无法用权术填补的差距感,让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某种近乎……恐慌的情绪。
庆功宴依旧在继续,歌舞升平,但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来自朝霞城的、关于“诚”与“辑”的箴言,如同种子,已悄然落入某些心田,静待发芽之时。而帝国的荣耀,在赤裸的天地至理面前,显出了几分苍白与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