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南源村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田埂上已冒出点点新绿。韩立蹲在灵泉边,看着冰层融化后露出的泉眼,水珠顺着石缝滴落,在水面敲出一圈圈涟漪,像极了孩子们灯笼上跳动的烛火。
“韩大哥,该去学堂了!”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背着新做的布书包,辫子上还系着过年剩下的红绸带,蹦蹦跳跳地从巷口跑来,书包上绣的“守心”二字在晨光里闪着亮。
学堂就设在祠堂的偏殿,几张旧木桌拼在一起,便是孩子们的书桌。韩立踩着露水走进来时,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孩子,最小的还在啃着米糕,见他进来,立刻把米糕藏进袖袋,规规矩矩坐好。
“今天我们不学字。”韩立放下手里的竹篮,里面装着从灵泉边采的迎春花,嫩黄的花苞还沾着雪水,“先看春芽。”
他将迎春花分给孩子们,指尖轻轻碰了碰花苞:“这花骨朵看着小,雪一化就能炸开满枝的黄,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灵泉水养的!”上次问雪人冷不冷的小男孩抢答,引得众人笑起来。
“有灵泉的功劳,更因为它把劲儿攒在了根上。”韩立指着花茎下的泥土,“你们看,根须在土里盘得深,雪再大也冻不透,春暖了才能往上冒。做人也一样,底子扎得牢,往后才站得稳。”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扒拉着泥土看根须,小姑娘突然指着韩立的袖口:“韩大哥,你的袖子上沾着墨呢!”
韩立低头一看,果然蹭了片墨迹,是昨晚写教案时不小心沾上的。他笑着用指尖沾了点灵泉水,在桌面上画了个简单的“芽”字:“今天就认这个字,记住,要像春芽一样,把根扎在土里,把劲儿攒在心里。”
教完字,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去田埂上找新冒的绿芽比着画。韩立收拾木桌时,历飞羽提着个布包走进来,里面是刚从镇上买的宣纸和松烟墨。
“托人从城里捎的,比咱们自己捣的墨细腻些。”她将纸墨放在桌上,指尖拂过宣纸上的云纹,“你说要教孩子们画春景,用这个正好。”
韩立拿起一张宣纸,纸质绵韧,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竹香。他取过灵泉水磨墨,墨锭在砚台里转着圈,黑色的墨汁渐渐晕开,像极了冬雪消融后浸润土地的样子。
“你看这墨。”他蘸了点墨,在纸上轻轻一抹,“要淡得像晨雾,浓得像夜影,全看手上的力道。就像做事,该轻时轻,该重时重,不能一股蛮劲。”
历飞羽笑着接过笔:“那我试试?”她手腕轻转,几笔就勾勒出灵泉的轮廓,泉边的迎春花用淡墨点染,倒有几分韩立说的“晨雾”意趣。
两人正画着,祠堂外传来争执声。出去一看,是邻村的几个孩子在抢南源村孩子手里的迎春花,推搡间,一个小丫头的辫子被扯散了,正瘪着嘴要哭。
“抢东西可不好。”韩立走过去,没厉声呵斥,只是蹲下来问邻村的孩子,“你们村的花开了吗?”
领头的孩子梗着脖子:“没、没开!你们村的泉眼偏心,先给你们开花!”
“不是泉眼偏心。”韩立摘下自己鬓角别着的迎春花,递给那孩子,“是我们村的孩子每天给花根培土、浇水,花才长得快。你们回去好好照料,过两天你们村的花也会开的。”他又从布包里拿出几张画着花根的纸,“照着这个给花培土,根扎得深,花开得才旺。”
邻村的孩子拿着花和画纸,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接过了。小丫头见辫子散了,历飞羽掏出梳子,拉着她到灵泉边,一边梳辫子一边教她:“以后再有人抢东西,不用哭,告诉他‘好东西要一起等它长大’,知道吗?”
午后的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韩立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下“共春”二字,墨色浓淡相宜,恰好映着窗外一同发芽的两株迎春花——一株是南源村的,一株是邻村孩子刚栽下的。
“这两个字送给孩子们。”韩立把纸贴在墙上,“告诉他们,春天不是谁家独有的,你帮我浇浇水,我帮你松松土,花才开得热闹。”
历飞羽望着那两个字,忽然笑道:“你这字里,有灵泉的润,有炭火的暖,还有孩子们的吵吵闹闹呢。”
韩立也笑了。风从祠堂门口溜进来,吹得宣纸上的墨香漫开来,混着灵泉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气,酿成一种特别的味道。他知道,这味道里藏着的,正是他和历飞羽守护的东西——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而是让春芽好好破土、让孩子们好好长大的寻常日子,是比任何法则都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