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谢尽时,槐生按历飞雨笔记里的法子,用新收的青梅酿了一坛酒。他特意选了个晴好的午后,在老槐树下支起陶缸,小石头蹲在旁边看,手里攥着块刚从溪里捡的光滑石头。
“爹,历先生写的‘晨露调和’,是不是得等明天早上的露水呀?”小石头晃着手里的石头,上面还沾着水珠。
槐生笑着点头,往缸里撒了把酒曲:“对,得是带着槐花味的露水才行。你历爷爷最讲究这个,说露水沾了花气,酿出来的酒才带灵劲。”
正说着,韩立背着个布包来了,里面是他刚从县城裱好的历飞雨手札。“镇上老裱糊匠说,这纸都脆了,得用桑皮纸托一层才稳妥。”他小心翼翼展开手札,阳光下,那行“惜未及尝试”的小字格外清晰。
槐生凑近看,忽然发现字迹边缘有淡淡的墨迹晕染,像极了泪水打湿的痕迹。他想起哑叔临终前,总用手摩挲那只刻着“飞”字的木盒,当时不懂,此刻忽然明白——有些未完成的念想,真能搁在心里一辈子。
“等这坛青梅酒成了,就埋在历先生住过的小屋旁吧。”槐生轻声说,“也算替他了了心愿。”
韩立点头,指尖拂过手札上的蒸馏器图样:“我托人照着图打了个小模型,摆在酒坊的陈列架上,好多客人见了都问来历,我就给他们讲历先生的故事。”
小石头凑过来看模型,眼睛亮晶晶的:“历爷爷是不是很厉害?比村里说书先生讲的侠客还厉害?”
“差不多呢。”韩立被逗笑了,“他呀,能用野枣酿出蜜味,能用樱花调出清冽,心里装着的不只是酒,还有好多想法,可惜……”
话没说完,却见小石头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用红绳系着的山楂核串,上面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飞”字。“这是我用去年的山楂核刻的,娘说戴在身上,能沾点历爷爷的灵气。”
槐生和韩立对视一眼,都有些动容。有些传承,其实不用刻意教,就像老槐树的根,在土里悄悄蔓延,不知不觉就扎进了下一代心里。
傍晚收工时,槐生让伙计往缸里加了最后一味料——一小勺去年埋在哑叔坟前的“相遇”酒。酒液滴入陶缸,泛起细小的涟漪,像时光在轻轻眨眼。
“哑爷爷,历先生,你们看,这酒里有槐花露,有青梅香,还有咱槐香村的土气,错不了。”槐生对着老槐树轻声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
小石头抱着他的山楂核串,蹲在缸边数涟漪,忽然抬头说:“爹,你看这酒在笑呢!”
槐生低头看去,夕阳的金辉落在酒液上,确实像撒了把碎金,晃得人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这坛酒酿的不只是青梅,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和悄悄生长的新希望。
夜里,槐生做了个梦,梦见历飞雨和哑叔坐在老槐树下,哑叔比划着教历飞雨编竹篓,历飞雨手里拿着那只蒸馏器模型,笑得眉眼弯弯。梦里的酒香,和现实里的青梅香,缠在一起,格外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