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躺在炕上,刚缓过点儿劲,小龙突然站起来,“妈,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
不等翠花应声,小龙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大队离得不远,可小龙跑得比平时快了两倍,攥着电话的手都在抖。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带着哭腔喊:“爸爸!俺妈在地里疼得快不行了,你快回来!”
大队书记吓了一跳,“咋了,你妈咋了,上医院了吗?”
小龙挠挠头:“刚才疼得厉害,现在已经不疼了。”
“那你这样吓唬你爸干啥?”
“我不吓唬他,他万一不回来咋办?”说完小龙又一溜烟跑了。
大队书记怕光景着急,又拨通电话说了真实情况,让光景快点回来,但也别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这边小虎也没闲着,拔腿就往“那边”跑。光明正坐在院里编竹筐,见小虎气喘吁吁闯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咋了小虎?慌慌张张的。”
“爸爸,俺娘…… 俺娘在麦地里疼得站不起来,你快跟俺去看看!”
李秀秀站在门口,听见小虎叫翠花叫“娘”,忍不住翻个白眼。
小虎拉着光明的胳膊就往门外拽。光明一听也急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跟着跑,心里还琢磨着:早上见嫂子还好好的,咋突然就出事了?
到了大哥家,光明见翠花脸色苍白地躺在炕上,也没敢多问,只说:“嫂子你别急,我这就去村东头请王医生来。” 说着就往外跑。
王医生是村里卫生室的医生,虽然是个乡村医生,但年岁长,看病也仔细,平时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
听说翠花情况紧急,王医生也没耽搁,背上药箱就跟着光明往家赶。
一进家门,王医生就坐在炕边,伸手给翠花号脉,又详细问起发病的经过:“疼的时候是啥感觉?是一阵一阵的还是一直疼?之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翠花慢慢回忆着,把在麦地里的感受一五一十说了。
王医生听完,又按了按翠花的肚子,沉吟片刻说:“看这情况,像是肠套叠。这病可不能大意,疼起来要命,以后可得注意,不能太劳累,也不能吃凉的硬的,三餐得规律。最好还是去县医院做个检查,确诊一下,心里也踏实。”
翠花一听要去县医院,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王医生,我现在不疼了,就是有点虚,歇两天就好了。去医院又得花钱费时间,家里麦子没人照看,哪有那功夫。”
王医生还想劝,可看翠花态度坚决,也只能叹了口气,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下些缓解肠胃的药才走。
没等多久,光景就赶回来了。自行车骑得飞快,一脑门子汗。
一进家门,额头上的汗都顾不上擦,径直走到炕边,攥住翠花的手,那手劲儿大得让翠花忍不住皱了皱眉。
光景的眼睛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你这是咋了,怎么突然肚子疼,现在还疼吗?”
小龙的嘴叭叭地:“医生刚才来了,说妈妈是累得!”
翠花啐道:“小龙别胡说八道,我就是喝多了凉水,蹲得时间又长了,才,才......”
小虎赶紧跟上:“是肠套叠。医生说娘是肠套叠。大爷,娘是不是把小肠子套大肠子里了?”
小龙小虎脑海中立马同时出现了大肠套小肠的样子。
光景没听两人胡叨叨,只攥着翠花的手,“以后那麦地咱不种了!说啥也不能再让你遭这罪!”
翠花一听就急了:“你这说的啥话!那几亩麦子都快到时候了,怎么能撇了,鑫鑫和小龙小虎的学费还指着它呢,咋能说不种就不种?我这就是巧合,歇两天就没事了。”
光景却不依:“巧合?万一再出点事咋办?钱不够我再想办法,大不了我多加点班,总不能拿你的命开玩笑!”
说着,光景瞥见站在炕前的光明,脸色又沉了下来:“光明,你现在回家了,住得不远,家里又没种地,平时在家咋不帮着嫂子多干点活?浇水、下地,你就不能搭把手?要是今天你能帮着嫂子浇地,她也不至于累得犯病!”
光明一听就委屈了,红着脸辩解:“哥,我真不知道嫂子今天要去浇水啊!早上我还问嫂子用不用帮忙割麦子,嫂子说她自己能行,我还以为她要等你回来一起弄,她也没让我帮忙啊……”
光景更生气了:“这事还用安排吗?还得三请四请你吗?你好不容易在家,就不会来家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还不如鑫鑫!还问要不要帮忙割麦子,你说用不用?你说用不用?”
李秀秀正好进门,恰好听到大哥在骂光明,心里又不愿意了。
“光明天天在外面奔波,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当然是好好歇歇,谁知道今天嫂子浇地啊,浇地不也得等大哥你回来啊!”
“我回来?我回来也得等浇地排上号!一个大男人在家待着,也不知道问问家里有啥活,两兄弟家之间,不得互相帮衬、互相关心?你别忘了,三勇是怎么帮你的?”
光景想起自己一心想着兄弟和睦、重振家风的目标,觉得这目标真是有点远大了。
说到这里,李秀秀就无话了,把簸箩里的馒头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
翠花拉拉光景的袖子,“不要一直说三勇的事,本来是好事,说多了就烦气了。好事也变淡了。”
光景心里明了。可话已经说出口,也不好收回,只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鑫鑫也放学回来了。
一进门听说大娘累病了,鑫鑫没像弟弟们那样哭闹,只是默默地走到炕边,坐在炕边,拉着翠花的手,半天没吭声。
翠花摸了摸他的头:“鑫鑫,大娘没事,别担心。”
鑫鑫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半天才挤出一句:“大娘,以后你别这么能干了。”
说完,就这么坐在炕边,一直守着翠花,一会儿给她递杯水,一会儿帮她掖掖被角,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又心疼又着急。
屋里静悄悄的,翠花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心里又暖又酸,虽然还有些后怕,可看着家人都在身边,又觉得踏实了不少。
只是那几亩麦子,她心里还是惦记着 —— 说什么也要把这茬麦子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