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靴底碾过帐外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停在主营帐前,指尖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那是用现代工艺打磨的和田玉,比这时代的玉器更显温润。帐内传来韩将的争执声,夹杂着赵二的粗吼,他掀帘而入时,所有人都猛地闭嘴,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吵什么?”姬延走到案前,将玉佩别回腰侧,军靴在地面叩出沉稳的节奏,“粮草官的赎金到了?”
韩将脸涨得通红,抱拳躬身:“陛下,秦武王送来的不是粮草,是一箱箭矢,还附了句话——‘要粮?用你项上人头来换’!”
赵二一脚踹翻旁边的木凳,凳腿砸在铜盆上发出刺耳的响:“这狗娘养的!明摆着耍咱们!末将愿带三百亲卫,今晚就去端了他的中军大营!”
“坐下。”姬延拿起那箱箭矢里的一支,箭头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箭杆上有刻痕,看到了吗?”他将箭矢扔给韩将,“秦军用的是白桦木杆,这是松木的,还带着松脂味——不是秦军的制式箭。”
韩将接过箭矢细看,眉头渐展:“您是说……秦武王在演戏?”
“他在等。”姬延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函谷关西侧的峡谷,“等咱们乱阵脚,等咱们主动攻出去。”他忽然抓起沙盘边的竹筹,在秦军大营的位置摆了个歪歪扭扭的阵形,“赵二,你带的夜枭队昨晚烧了粮营,秦武王的亲兵肯定憋着气,这时候去劫营,正好撞进他们的口袋阵。”
赵二挠挠头,讪讪地坐回凳上:“那……就眼睁睁看着他耍咱们?”
“当然不。”姬延从案下抽出一卷皮纸,“这是斥候刚画的秦军布防图,看到这处山坳了吗?”他用指甲在图上划出一道线,“秦军的水源从这儿过,今晚派十个人,把这截水道堵了。”
“堵水?”韩将凑近细看,“这山坳地势高,秦军要是发现……”
“他们不会发现。”姬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解开后露出十几个陶制小管,“这里面是石灰粉,堵完水道撒上,遇水会发热膨胀,能撑到明天正午。等他们渴得嗓子冒烟,再谈赎金不迟。”
赵二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陶管:“这法子妙!末将这就……”
“等等。”姬延按住他的手腕,指腹的茧子蹭过赵二的手背,“让你的人换上秦军的甲胄,把头发剃成秦兵的样式——上次不是抓了几个舌头?让他们教口音,别露了破绽。”
赵二拍着胸脯应下,转身时差点被刚才踹翻的凳腿绊倒,引得帐内众人低笑。姬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部队里那些总爱冲动的新兵,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韩将却没笑,他盯着沙盘上的竹筹,忽然道:“陛下,您是不是早就料到秦武王会耍赖?”
“猜的。”姬延将那箱箭矢推到案边,“他要是真不想赎,直接斩了粮草官便是,何必费功夫送箱假箭?”他拿起一支箭,屈指弹了弹,“这箭杆刻的是‘武’字,秦武王的名字里就带个‘武’,他在试探咱们敢不敢接他的战书。”
帐外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亲卫掀帘而入:“陛下,魏使到了,就在帐外候着。”
姬延挑眉。魏国昨天还说中立,今天就派使者来,倒是耐人寻味。他冲韩将递个眼色,韩将立刻会意,弯腰扶起木凳:“请他进来。”
魏使是个精瘦的老头,穿着绣着青鸟纹的锦袍,进门时眼珠子飞快地扫过帐内的沙盘,才慢悠悠地拱手:“周天子陛下,我王有一事相商。”
“说。”姬延靠在案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面,节奏正是现代军队的休息号,这是他给自己定的定神信号。
“我王愿出兵三千,助陛下守函谷关。”魏使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卷帛书,“但……我王想要秦军大营里的那批青铜矿,还请陛下应允。”
帐内瞬间安静,赵二的拳头在袖管里捏得发白——那批青铜矿是昨晚夜袭时发现的,正是打造强弩的好材料,魏使倒是消息灵通。
姬延忽然笑了,笑声在帐内回荡:“魏王安敢肯定,寡人守不住函谷关?”他直起身,军靴踏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三千兵?寡人嫌少。”
魏使的笑容僵在脸上:“陛下的意思是……”
“告诉魏王,”姬延走到魏使面前,身形比他高出一个头,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想要青铜矿,派一万兵来。守住东侧山头,矿归他。守不住,就用他的封地来抵。”
魏使踉跄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陛下这是……强人所难!”
“难?”姬延拿起那支松木箭,突然掷出,箭矢擦着魏使的耳际钉进帐外的立柱,箭羽还在嗡嗡震颤,“秦武王的箭都射到寡人帐里了,魏王想要好处,总得拿出点胆子来。”
魏使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拱手:“臣……臣这就回禀魏王!”
帐帘被他撞得哗哗作响,赵二忍不住笑出声:“陛下这招够狠!那老东西刚才眼珠子都快粘在沙盘上了,肯定是秦武王派来的细作!”
“是又如何?”姬延取下案上的青铜剑,剑鞘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正好让他回去报信,说寡人要打出去了。”
韩将一惊:“您真要主动出击?秦军人多势众……”
“不是现在。”姬延拔剑出鞘,剑锋划过沙盘,将代表秦军的黑旗劈成两半,“等他们渴得扛不住,等魏军到位。”他用剑指着西侧峡谷,“赵二的人堵完水道,沿原路撤回时,在这处山壁埋下火油桶。秦武王发现断水,定会派兵从这里突围取水,到时候……”
“火攻!”韩将和赵二异口同声,眼里同时亮起兴奋的光。
姬延收剑回鞘,剑穗扫过案上的箭箱,发出清脆的响。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的最后一次演习,也是这样在沙盘前部署战术,只是那时的战友换成了眼前这群古人。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心里默念:放心,无论在哪,我都不会输。
帐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姬延走到帐口,望着函谷关的夜空——没有现代的光污染,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钻。他忽然转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韩将,调五百士兵去东侧山头,给魏军腾位置。赵二,让你的人带上火折子,记住,堵完水道就撤,别贪功。”
“遵令!”两人齐声应道,转身时脚步都带着风。
姬延重新看向沙盘,指尖在“秦营”的位置重重一点。秦武王,你以为拿捏住了寡人的软肋?你可知,寡人最擅长的,就是将计就计。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与这时代格格不入的锐利。帐外的风卷着沙尘掠过,带来远处秦军巡逻的号角声,姬延握紧腰间的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戏,才刚开场。
天快亮时,赵二派来的亲兵回报:水道已堵,还在山壁后藏了二十桶火油,用干草盖着,看不出来。姬延点点头,让亲兵去领十斤肉干,给夜枭队的弟兄们加餐。
韩将进来时,手里拿着魏使送来的回信:“魏王同意了!说天亮就派一万兵到东侧山头,还说……还说要亲自来观战。”
“他倒会卖好。”姬延接过帛书,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仓促写就,“告诉魏军,守住山头就行,没寡人的令,不许下山。”
“那秦武王那边……”
“等着。”姬延走到帐外,望着秦军大营的方向,晨雾中隐约能看见他们的旗帜,“等日头升到三竿高,他们就该渴得骂娘了。”
果然,辰时刚过,秦军大营就起了骚动。先是零星的叫骂声,接着是成片的喧哗,隐约能听见“水”“渴死了”的嘶吼。姬延站在关楼上,用望远镜看着秦军士兵围着空了的蓄水池打转,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陛下,放箭吗?”韩将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强弩。
“不。”姬延放下望远镜,“等他们往峡谷跑。”
午时三刻,秦军的阵型终于乱了。一个骑着黑马的将领挥舞着长矛,指着西侧峡谷的方向嘶吼,很快,数千名秦兵朝着山壁的方向涌去——他们要去抢水。
姬延举起右手,掌心向前。关楼上的士兵握紧了投石机的拉杆,赵二在山壁后举起了火把,韩将的手按在强弩的扳机上。
“放!”
随着姬延的吼声,关楼的投石机砸出石弹,秦军的队列瞬间被砸出几个缺口。山壁后火光冲天,火油桶炸开的瞬间,浓烟裹挟着烈焰腾空而起,将冲在最前面的秦兵吞噬。
“射箭!”韩将怒吼着扣动扳机,箭雨如蝗,覆盖了秦军的退路。
姬延站在关楼最高处,看着秦军在火与箭之间挣扎,忽然想起前世在军校学的“心理战”——断水、火攻、箭雨,层层递进,击溃他们的意志比杀死他们更有效。
“陛下!秦军退了!”赵二从山壁后派人来报,声音里满是兴奋,“他们往大营跑了,好多人被烧得嗷嗷叫!”
姬延点点头,让亲兵传令:“告诉赵二,把火油桶的盖子打开,用火箭引燃——给他们留条活路,别逼太紧。”
韩将不解:“为什么不趁机追杀?”
“穷寇莫追。”姬延望着秦军溃逃的背影,“咱们要的是粮草,不是人命。等他们主帅来求咱们,那时再谈条件,才更划算。”
果然,未时刚过,秦军就派来使者,这次不是送箭矢,是真的带了粮草——三千石小米,还有五十头羊,说是“赔罪礼”,只求姬延放条水道,让他们取点水。
姬延看着送来的粮草,对使者说:“告诉秦武王,想要水可以,用他手里的青铜矿来换。一车矿,换十车水,公平吧?”
使者脸都白了,支吾着不敢应。姬延挥挥手:“回去告诉他,想好了再来。哦对了,”他指了指那五十头羊,“这些羊不错,今晚给弟兄们烤全羊。”
使者灰溜溜地走后,韩将忍不住笑:“陛下这招‘以水换矿’,怕是能让秦武王气吐血。”
姬延也笑了,阳光洒在他的玉佩上,折射出耀眼的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秦武王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前世在热带雨林潜伏七天七夜的经历,教会了他最宝贵的品质。
夜幕降临时,关楼的篝火旁摆满了烤羊,士兵们的欢笑声传遍函谷关。姬延拿着半只羊腿,坐在赵二身边,听他吹嘘夜枭队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堵水道。
“陛下,您咋知道秦军会往峡谷跑?”赵二啃着羊骨,油汁溅到盔甲上。
姬延咬了口羊肉,含糊道:“猜的。”他总不能说,这是根据地形和心理分析得出的结论。
远处的秦军大营一片死寂,偶尔传来零星的咳嗽声。姬延知道,那里的人正瞪着眼睛盼天亮,盼着他们的主帅能想出办法。而他,只需要坐在这儿,等着对方一步步走进他布好的局。
“明天,该谈谈赎人的事了。”姬延望着秦营的方向,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帐外的风还在吹,但这一次,带着烤肉的香气,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