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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
当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伴随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入耳膜时，叶澜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公寓里的空气，陡然变得冰冷而粘稠。
他想起了大学时代那个穿着廉价唐装、神神叨叨的师兄。想起了他在宿舍里，对着K线图大谈“贪嗔痴”与“轮回”，被众人当成笑柄的样子。也想起了他最后因为用一套自创的“周易炒股法”诈骗同学生活费，被学校开除时，那双怨毒而不甘的眼睛。
原来是他。
原来，庄家联盟费尽心机，从线上搬到线下，重金打造的新“神”，竟然是他。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叶澜的脊椎攀爬而上。
他一直以为，当年的那场陷害，是资本巨鳄之间的冷血绞杀，是一场纯粹的利益之争。可周玄的出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
一个被所有人鄙夷的疯子，一个因小额诈骗被开除的失败者，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庄家联盟的座上宾，成了在五星级酒店里指点江山、普度“众生”的玄同先生。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那场将自己打入地狱的完美骗局，那个天衣无缝的构陷……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最熟悉自己、也最嫉妒自己的师兄的影子？
这个念头，让叶澜的心脏猛地一沉。
复仇的火焰，在这一刻，染上了更加私人、也更加残酷的色彩。
“师兄，好久不见。你这‘道’，倒是修得越来越深了。”叶澜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轻声说了一句，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关掉了录音，打开了“绝世庄家系统”。
【启动“庄家弱点分析”模块。】
【目标：国芯科技。】
【分析维度：关联账户、资金流向、舆论模型、交易行为……】
屏幕上，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飞速闪过。叶澜直接无视了所有关于“心法”、“哲学”的舆论标签，那些是周玄用来迷惑信徒的障眼法。他要看的，是藏在这件华美“袈裟”之下，最丑陋、最真实的骨架。
几分钟后，一张盘根错节的资金网络图，在屏幕上缓缓浮现。
系统的分析报告，简洁而致命：
【目标：国芯科技】
【性质：高度控盘，典型“A字杀”出货模型。】
【庄家成本：约12.5元。】
【当前股价：18.8元。】
【预定出货区间：21元-23元。】
【核心弱点：1、该公司前十大流通股东中，有七个席位为庄家联盟关联账户，且部分账户与“东信科技”操盘账户存在重合。2、在19元整数关口上方，存在超过三亿市值的隐形卖盘，呈阶梯式挂单，为程序化出货设定。3、该公司近期发布的“芯片技术突破”利好，经系统关联信息库对比，系对三年前旧技术的夸大性宣传，与实际研发进程严重不符。】
叶澜看着这份报告，笑了。
周玄还是那个周玄，本质上一点没变。当年的“周易炒股法”，如今的“心法缠论”，都是扯一张虎皮，包一个最原始、最血腥的骗局。
贪嗔痴？
不，这K线图里，只有庄家的贪婪，和散户的痴妄。
至于菩提自现？下周一，等待信徒们的，不会是涨停的狂喜，而是通往无间地狱的直通车。
叶澜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怎么揭穿他？
再用“缠论扫地僧”的身份，发一篇帖子，预言“国芯科技”即将暴跌？
不行。
周玄已经提前布局，将“扫地僧”定义成了一个“只能看到危险，却指不了明路”的聪明人。自己再发帖预警，只会坐实他的说法，甚至会被他的信徒解读为“魔考”，是“菩提”出现前的最后考验，反而会坚定他们的信仰。
对付神棍，不能用科学。
对付一个用“道”来行骗的伪君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的“道”，来诛他的心。
叶澜重新打开了那个小众的股票论坛。
“缠论扫地僧”的Id下，依旧是无数跪拜和求救的留言。他没有理会，而是新建了一个帖子。
这一次，他没有用那种生人勿近的孤高标题，反而写得无比谦卑，充满了“求知欲”。
发帖人：缠论扫地僧。
标题：《关于“国芯科技”的“菩提”与“无间”，晚辈有惑，恳请玄同先生解悟。》
这个标题一出，论坛瞬间炸了。
“我靠！扫地僧居然向玄同先生请教？”
“什么情况？神仙打架？还是……英雄惜英雄？”
“完了，我的信仰崩塌了，我到底该信谁？”
叶澜没有理会评论区的喧嚣，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将帖子正文敲了上去。
“晚辈‘扫地僧’，昨日有幸，于网络间闻玄同先生讲道，如闻天音，茅塞顿开，方知自己此前所学，不过是K线之‘术’，是砖石瓦砾，而先生所传，乃是心法之‘道’，是琼楼玉宇。晚辈拜服。”
“先生言，国芯科技，‘贪’、‘嗔’、‘痴’三毒已尽，‘菩提’自现。晚辈愚钝，亦步亦趋，用先生心法观之，却生出三大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如坐针毡，恳请先生不吝赐教。”
“其一惑，‘贪’之动能。晚辈查阅公开信息，见国芯科技前十大股东中，有七席皆与昔日‘东信科技’的操盘方隐有关联。若此为‘贪’，其力未竭，反而愈聚愈浓。此非‘动能衰竭’，而是‘贪狼噬日’之相。敢问先生，此处的‘菩提’，该如何‘现’？”
“其二惑，‘嗔’之中枢。晚辈斗胆，窥其盘口，见十九元之上，有三亿巨单层层压顶，如乌云盖日，杀气腾腾。此非‘中枢收缩’，而是‘嗔怒之刃’已悬于顶。敢问先生，此处的‘菩提’，该如何‘现’？”
“其三惑，‘痴’之背驰。晚辈愚笨，观其基本面，其所谓‘技术突破’，不过是旧闻新炒，画饼充饥。根基不稳，如沙上建塔，此乃‘痴人说梦’。敢问先生，此处的‘菩提’，又该如何‘现’？”
“晚辈愚钝，所见皆为地狱之景，所感皆是无间之苦。然先生金口玉言，所指必是光明彼岸。此间矛盾，晚辈辗转反侧，不能明了。恳请先生开示，渡我等迷航之人。”
帖子发完，叶澜在文末，还附上了一张他用系统导出的、隐去了关键信息的资金关联图，以及一张盘口数据的截图。
证据确凿，逻辑清晰。
但他没有用一个攻击性的词语，通篇都是一个虔诚求道者，在面对信仰与现实的巨大矛盾时，发自内心的困惑与挣扎。
这，才是最高明的杀人诛心。
他不是在挑战权威，他是在用最谦卑的姿态，将周玄高高捧起，然后，撤掉了下面所有的梯子。
你玄同先生不是“道”吗？不是“心法”吗？
好，我不用我的“术”来跟你辩，我就用你的“道”来问你。
你回答，就等于承认自己之前说的全是谎言，当场“神格”崩塌。
你不回答，那你这个“普度众生”的“大师”，连一个晚辈最基础的困惑都无法解答，你的“道”，又算什么东西？
这篇帖子，就像一枚精准制导的炸弹，在整个圈子里轰然引爆。
起初，玄同先生的狂热信徒们还在嘴硬。
“看不懂了吧？扫地僧的格局还是太小，他看到的是‘相’，我们玄同先生看到的是‘性’！”
“这是先生对我们的考验！连扫地僧都困惑了，说明这‘菩提’之果，只有我们最虔诚的信徒才配拥有！”
但很快，那些真正研究过技术，或者在市场里亏出经验的老股民，看出了不对劲。
“这……这已经不是观点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数据啊！”
“我查了，那几个股东席位，真的和东信科技有关！卧槽，这是同一拨人啊！”
“十九元上面的卖盘我也看到了，跟一堵墙似的，这怎么涨停？”
怀疑，一旦有了数据的支撑，就会变成恐慌。
论坛的风向，在短短半小时内，急转直下。
……
希尔顿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周玄，也就是玄同先生，正端着一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享受着助理的按摩。
他很满意。
今天的讲座效果拔群，光是卖书和收徒的定金，就超过了七位数。庄家联盟那边，也对他这次漂亮的“危机公关”赞不绝口。
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在大学里，靠一张嘴就能让无数人对他顶礼膜拜的感觉。
不，比那次更爽。
这一次，他不仅收获了名声，还收获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老板，”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您快看看这个帖子！”
周玄不悦地皱了皱眉，接过平板电脑。
当他看到“缠论扫地僧”这个Id，和那个刺眼的标题时，他先是轻蔑地一笑。
“跳梁小丑，还敢出来……嗯？”
当他看到正文内容，看到那三个诛心之问，看到下面那张模糊却直指要害的资金图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啪！”
价值上万的建盏茶杯，从他手中滑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摔得粉碎。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瞳孔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收缩。
这种手法……
这种把最恶毒的杀招，包装成最谦卑的求教的阴损风格……
这种看似处处是破绽，实则步步是陷阱的布局……
他太熟悉了！
那个在大学里，无论自己怎么巧舌如簧，都能用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就让自己所有理论瞬间崩塌的家伙！
那个永远一副云淡风轻，却总能看穿自己所有心思的……叶澜！
“是你！”
周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头上青筋暴起，那副仙风道骨的“大师”派头，荡然无存，只剩下被踩到尾巴的怨毒和狰狞。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怎么办？
怎么回复？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是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庄家联盟的“老板”打来的。
电话那头，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玄同先生，你的‘道’，好像被人破了。”
ps：当骗局被当众戳穿，恼羞成怒的周玄，会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反击叶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