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的大门被悍然撞开。
年轻的气象参谋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的电报纸像攥着一块烙铁,剧烈地抖动着。
“首长……不……不好了!”
赵刚心里猛地一沉,厉声喝道:“慌什么!出了什么事?”
“台风……气象台紧急预警!”
年轻的参谋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编号为‘海神’的特大台风,突然转向,正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向渤海湾……笔直地冲过来!”
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绝望。
“预计登陆时间,就在明天上午!”
“我们……我们的下水仪式,正好在台风眼的正中心!”
轰!
这个消息,比一百颗重磅炸弹在指挥部里爆炸,还要震耳欲聋。
“他娘的!”
李云龙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眼睛瞬间血红。
“老天爷都跟咱们过不去是不是?!”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
他的咆哮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不甘。
为了这一天,多少人熬红了眼,多少人累垮了身子。
现在,一场天灾,就要把所有人的心血和期待,冲进冰冷的海里!
丁伟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一个箭步冲到巨大的海图前,死死盯着那个代表着台风“海神”的,狰狞的红色螺旋。
作为未来的海军司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特大台风面前,别说下水仪式,就连停在港口的万吨巨轮,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不行!绝对不行!”
丁伟猛地转身,声音嘶哑。
“老林!仪式必须取消!立刻!马上!”
“‘井冈山’号现在还只是一个空壳子!没有配重,没有动力!在这种风浪里下水,是自杀!”
“它会像个脆弱的玩具一样被巨浪拍碎!我们赌不起!”
孔捷也一脸凝重地点头:“老丁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推迟几天,等台风过去,我们再办!面子事小,军舰事大!”
整个指挥部,瞬间被一股绝望和压抑的气氛笼罩。
赵刚揉着发痛的眉心,看向了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林凡。
“老林,你的意思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林凡身上。
林凡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各位,我们造的是什么?”
李云龙一愣:“废话!当然是军舰!”
“不。”
林凡摇了摇头。
“我们造的,是保家卫国的刀,是刺向敌人心脏的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船坞里那静静矗立的钢铁巨兽。
“一把从没见过血的刀,是废铁。”
“一艘没见过风浪的军舰,又是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漂在水上的铁棺材。”
丁伟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凡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美国人,苏联人,还有山城的那位楚云飞,全世界的眼睛,现在都盯着我们。”
“他们是来看我们这艘船的吗?”
“不,他们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他们等着看我们这群泥腿子,到底能不能把这头钢铁巨兽驯服!”
“如果我们因为一场风暴,就吓得取消了仪式,像一群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那明天,全世界的报纸头条会写什么?”
林凡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们会写:东方的巨龙,只是一条纸糊的龙,一场风雨,就让它现了原形!”
“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我们展示的所有肌肉,都将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胸膛剧烈起伏。
“那他娘的也不能让船毁了啊!”
“谁说它会毁?”
林凡的眼神,瞬间锐利得骇人。
“我亲自参与了它的设计,王总工用生命在监督它的建造。它用的每一块钢板,拧的每一颗螺丝,都代表着我们这个国家最顶尖的工业结晶!”
“如果连一场台风都扛不住,那它凭什么去跨越长江,凭什么去征服大洋?”
“这一场风暴,不是灾难。”
林凡一字一顿,声音铿锵如铁。
“是考验!”
“是‘井冈山’号的成人礼!是它向全世界发出的第一声龙吟!”
“仪式,照常举行!”
“不仅要办,还要办得风风光光!我要让全世界都亲眼看着,我们的战舰,如何在狂风暴雨中,昂首新生!”
……
第二天,旅顺港。
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
黑云压城,狂风卷着暴雨,狠狠抽打着大地,发出尖锐的呼啸。
海面上,墨绿色的巨浪翻滚咆哮,一座接一座地砸在码头上,溅起十几米高的浪花。
观礼台上,临时搭建的雨棚被吹得疯狂抖动,随时都会被撕碎。
美国代表团席位上,布拉德利上将穿着厚厚的呢军大衣,嘴角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汤普森,看来上帝并不希望看到这头怪物下水。”
外交官汤普森扶了扶被雨水打湿的眼镜,低声道:“将军,在这种天气里举行下水仪式,不是自信,是愚蠢。”
不远处,苏联代表团的瓦西里耶夫斯基将军,则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座巨大的船坞,眼神深邃。
他身边的技术专家压低了声音:“将军,根据我们的计算,在这种级别的侧风和浪涌下,船体滑入水中的瞬间,龙骨所要承受的扭矩,将超出设计极限的百分之三十。结果……不堪设想。”
晋绥军的席位上,楚云飞笔直地站着,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他死死盯着那艘在风雨中若隐若现的巨舰,内心翻江倒海。
李云龙,林凡……你们,真的要疯一次吗?
码头上,数万名战士和工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如同一座座沉默的雕塑,在风雨中巍然不动。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执拗。
终于,一个身影,走上了铺着红布的主席台。
是李云龙。
他没有撑伞,没有穿雨衣,浑身湿透,却站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
他抓起麦克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出现在所有观礼台的大屏幕上。
“洋鬼子们!苏联老大哥们!还有对面的楚云飞兄弟!”
“我知道,你们都在等着看咱们的笑话!”
“等着看咱们这艘船,被这狗日的大风大浪,拍成一堆废铁!”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盖过了风声雨声,响彻整个港口。
“今天,老子就站在这儿,告诉你们!”
“一百年前,你们的军舰,在我们的海上横冲直撞!我们没有还手之力!”
“七十年前,我们的先辈,用木头船去撞你们的铁甲舰,尸骨无存!”
“今天!”
李云龙猛地一拍胸膛,发出一声闷响。
“我们有了自己的铁甲舰!我们用自己的钢,造自己的船!”
“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教会了我们一个道理!”
“风浪越大,腰杆子,就得挺得越直!”
他猛地一挥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怒吼。
“‘井冈山’号!下水!”
“呜——”
悠长而苍凉的汽笛声响起。
船坞的闸门,缓缓开启。
那头匍匐在陆地上的钢铁巨兽,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缓缓向着那片波涛汹涌的,地狱般的大海滑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布拉德利上将的嘴角,已经翘起。
苏联专家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楚云飞的瞳孔,骤然收缩。
“轰隆——”
巨大的船体,终于冲破束缚,一头扎进了狂暴的大海!
数万吨的钢铁,激起了滔天巨浪!
船身,在入水的一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倾斜!
一个恐怖的横摇,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然而!
就在船体即将倾覆的临界点!
它,以一种充满蛮横力量感的姿态,硬生生地,顶着巨浪的拍击,顽强地摆正了船身!
平直的甲板,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翻滚的浪涛!
它稳住了!
它就像一头真正的远古巨兽,在风暴中苏醒,昂起了它高傲的头颅!
观礼台上,一片死寂。
布拉德利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苏联专家的眼镜,惊得掉在了地上。
楚云飞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无比嘹亮,无比雄浑,充满了无尽力量的汽笛声,从“井冈山”号上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风暴,压倒了雷鸣!
如同一声真正的龙吟,在天地间轰然炸响!
沉寂了数秒之后。
码头上,数万名战士和工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乌拉!”
“万岁!”
无数人相拥而泣,无数人振臂高呼,他们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脸上却洋溢着此生最灿烂的笑容。
那是压抑了百年的呐喊!
那是属于一个民族,不屈的怒吼!
指挥中心里,赵刚看着屏幕上那艘在风暴中昂然挺立的巨舰,眼眶瞬间红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林凡,声音哽咽。
“老林,我们……成功了!”
林凡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他正要说话。
“报告!”
一名雷达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去,就被极度的惊骇所取代。
他指着闪烁的雷达屏幕,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报告总工!”
“正东方向,海防雷达发现一个高速移动的不明舰队!”
“它们……它们正全速向旅顺港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