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所有人心神摇曳。
“让全天下支持我们的人，都成为我们的服务器。”
这句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懂了字面意思，但没有人能理解其背后的逻辑。
杨舟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扶着额头，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陈总，我尊敬你的技术，但咱们能不能别开这种国际玩笑？你的意思是……搞p2p？那不是盗版的温床吗？先不说法律风险，我们怎么可能组织起几百万、上千万的用户，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手机、电脑变成我们的服务器？这……这是科幻电影，不是商业计划。”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顾倾城虽然没有说话，但她那双清亮的眼眸里也写满了疑问。作为顶级的金融专家，她深知任何商业模式都必须建立在清晰的逻辑和可行的激励机制上，陈默的提议，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空中楼阁般的理想主义宣言。
面对质疑，陈默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他整个人仿佛瞬间变了，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技术宅，而是一位即将向凡人揭示神谕的先知。
“首先，这不是传统的p2p。”他画下一个圈，在里面写上“星河App”。“传统的p2p，是用户A完整下载了一个文件，然后作为种子，让用户b、c、d来下载。这个过程，文件是完整的，有极大的版权风险，而且对‘种子’用户的带宽和设备损耗是巨大的。”
他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画出传统的网络结构图，然后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的构想，我称之为‘去中心化内容分发网络’，即dcdN。它的核心，不是文件，而是‘数据碎片’。”
他擦掉旧图，重新画了起来。一个代表着“星河”App的用户，被无数条线连接到周围的其他用户节点上。
“还记得我的‘量子视频压缩技术’吗？一部两个小时的4K电影，可以被压缩到400m左右。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400m的文件，在分发前，会被我的算法打散、加密，切分成数万个，甚至数十万个大小只有几Kb的‘数据碎片’。”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确保他们跟上了自己的思路。
“当一个用户，比如杨总你，点开《龙城飞将》时，‘星河’App会做什么？它不会去连接一个中心服务器，因为我们没有。它会向整个网络发出一个请求：‘谁有《龙城飞将》开头五秒钟的1号到500号数据碎片？’”
“这时，你周围可能有一百个已经缓存了这些碎片的用户。你的手机会同时从这一百个用户那里，每个用户只取几个碎片。这些碎片在你手机的播放器内核里，实时解密、重组、播放。你看完这五秒，这五秒的碎片又会作为缓存，为下一个请求者提供服务。”
陈默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这个过程有几个关键点。第一，没有任何一个用户持有完整的文件，甚至连一个有意义的片段都没有。你手机里缓存的，只是一堆无意义的加密乱码，播放完几秒后就会被新的碎片覆盖。这从根本上杜绝了盗版和法律风险。”
“第二，对单个用户的消耗极小。下载几个Kb的碎片，对你的流量和电量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们的App会智能判断，只在用户连接wiFi且电量充足时，才会开启最高效的‘分享’模式。整个过程，用户是无感的。”
杨舟张着嘴，他试图去理解，但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他结结巴巴地问：“那……那第一个人从哪儿下载？总得有个源头吧？”
“当然有。”陈默点头，“我们需要一个‘种子服务器组’。这个服务器组不需要多大，也不需要多高的带宽，它只需要活着，能稳定地提供第一批数据碎片就行。我们可以把它部署在任何一个赵家势力范围之外的国家，用十几台最普通的服务器，甚至几十台个人电脑，不断更换Ip地址，像幽灵一样存在。赵家想在浩如烟海的互联网里精确找到并掐断我们所有的‘种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旦第一批，比如十万个用户完成了观看，他们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源服务器’。后续的用户，将主要从这十万个用户节点中获取数据。当用户达到百万、千万级别，整个网络就会进入一个奇妙的‘自循环’状态。用户越多，下载速度越快，网络越稳定。理论上，它可以承载无限的并发访问，而且，无法被物理切断。除非赵家能把整个华夏的网线都拔了。”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天才的构想震得魂不附体。
这不是什么科幻电影，这是一个逻辑严密、环环相扣、专门为了打破垄断和封锁而生的……战争机器！
它把赵家最大的优势——对物理节点的控制权，直接废掉了。
顾倾城的美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没有去计算这个技术能省下多少钱，因为她看到的是一个比金钱更可怕的东西——规则的颠覆。
如果这个模式成功，那就不只是一个“星河”平台了。未来，音乐、游戏、社交……所有依赖中心服务器的互联网产业，都可能被这种模式彻底改写。
这才是真正的“天元”一击！
然而，江川的关注点却不同。他看着陈默，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技术上我相信你。但人性上呢？我们凭什么让用户愿意下载一个来路不明的App，并同意它在后台进行这种‘分享’？”
这个问题，让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又冷静下来。是啊，技术再牛，用户不买账，一切都是白搭。
陈默沉默了。这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可以征服代码，但他不懂人心。
会议室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江川身上。
江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夜色笼罩的城市。
“你们觉得，我们的粉丝是什么？”他忽然问道。
杨舟想了想：“是客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顾倾城补充道：“是流量，是商业价值的基础。”
江川摇了摇头。
“不。”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孟龙、林可儿、苏晚，最后落在所有人脸上。
“从王天霸到李默然，再到现在的赵家。每一次我们被攻击，被抹黑，被推到悬崖边上的时候，是谁在微博下面，用最笨拙的方式替我们辩解？是谁在各大论坛，跟那些水军战斗到深夜？是谁在我们被全网嘲讽的时候，依然默默地买我们的专辑，看我们的电影？”
“是他们。”
“他们不是客户，也不是流量。他们是我们的战友。他们和我们一样，憎恶这个被资本和权力操控的、乌烟瘴气的行业。他们和我们一样，渴望看到真正有才华的人能站出来，渴望看到好的作品能不被埋没。”
江川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所以，这次我们不‘请求’，也不‘引导’。我们直接告诉他们真相。”
“我们告诉他们，我们被逼上了绝路，所有的渠道都被堵死。我们告诉他们，我们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但这个世界需要他们每个人的力量来点亮。”
“‘星河’App，不是一个单纯的播放器。它是我们的旗帜，是我们的战书。下载这个App，就等于投出一张票，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老东西们——你们的时代，结束了。”
“陈默的技术，给了我们一把钥匙。而我们的战友，会用这把钥匙，和我们一起，去推开那扇新世界的大门。”
一番话，说得整个会议室热血沸腾。孟龙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林可儿的眼眶有些发红，就连一向冷静的苏晚，眼中也泛起了波澜。
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川说的都是事实。那些粉丝，早已不是简单的追星族，而是一群有着共同信念的“同志”。
“我明白了。”顾倾城长舒一口气，之前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她看向江川，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信赖，“这不是一个商业项目，这是一场社会运动。它的估值模型，不应该建立在财务数据上，而应该建立在社会影响力上。”
“那还等什么？”杨舟一拍大腿，之前的颓丧一扫而光，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干他娘的！陈总，你需要什么，人、设备、咖啡、红牛，你开口！我给你弄个‘战时后勤部’，你要天上的月亮，我就想办法给你搭梯子！”
陈默看着眼前这群人，从怀疑到狂热的转变，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那颗因为被资本背叛而冰封的心，似乎也开始融化。
他点了点头，简洁地说道：“我需要一个绝对保密的开发环境，以及我之前团队里最信任的六个兄弟。”
“没问题！”江川一口答应，“倾城，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杨舟，用尽一切办法，把陈总的六个兄弟，用最快的速度，从全国各地‘请’到这里来。钱不是问题，诚意要足！”
“是！”
“是！”
一场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会议，在一种悲壮而又激昂的气氛中结束。
星尘引力这艘差点被风暴撕碎的巨轮，调转了船头，朝着一个所有人都未曾设想过的航向，全速前进。
接下来的七天，成了星尘引力历史上最疯狂的一周。
一间被改造过的、与外界物理隔绝的服务器机房，成了陈默和他那六个被“绑”来的兄弟的战场。无数的代码在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白板上的架构图改了又改，一箱箱的功能饮料和外卖盒子堆满了角落。
陈默仿佛变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他几乎不睡觉，饿了就啃几口面包，困了就用冷水泼脸。他那六个兄弟，也都是和他一样偏执的技术狂人。被杨舟用“半哄半骗”的方式召集而来后，当他们听完陈默的dcdN构想，所有人都疯了。他们放弃了原本优渥的工作，没有签任何合同，就一头扎进了这个伟大的冒险中。
而江川，也没有闲着。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反复地听着林可儿之前创作的所有歌曲小样。
他知道，当“星河”上线的那一刻，他们需要一颗信号弹。
一颗足以划破整个夜空，让所有在黑暗中迷茫的战友，都能看到方向的信号弹。
第七天傍晚，江川疲惫地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同样双眼布满血丝的陈默。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疯狂和兴奋。
“基础架构完成了。”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网络已经织好，可以承受第一波冲击了。”
江川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可儿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只说了一句话。
“可儿，轮到你了。”
“我们需要一首歌，一首能召唤千军万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