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章武四年,九月下旬。
攻克猇亭的蜀汉大军,携大胜之威,如同决堤的洪流,滚滚东进,终于抵达了此次东征的最终目标——夷陵城下!
长江在此处拐过一个巨大的弯角,冲刷出相对开阔的河谷。
夷陵城便雄踞于江北一处高阜之上,墙高壕深,与南岸连绵的吴军营垒隔江呼应,共同扼守着通往江陵乃至整个荆州腹地的水道咽喉。
与历史上那支因连胜而滋生骄气、扎营散乱的蜀军不同。
此番在张飞、陈到,尤其是身后诸葛亮遥遥指导下的汉军,显得异常谨慎和有序。
大军并未急于围城,而是首先占据了夷陵城西、北两侧的有利地形。
“依山扎营!伐木立栅!壕沟深度、宽度增加一倍!营寨间距拉大!”
陈到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
白毦兵的工兵营指导着各部士卒,严格按照改良后的标准构筑营盘。
营寨皆背靠山岭,避免孤立无援;
寨栅并非简单木栏,而是混合了泥土夯筑,更加坚固;
营区之间留有足够宽的防火带,并挖掘了蓄水池,水缸遍布各营;
粮草囤积点分散设置,并有重兵看守;
斥候游骑的巡逻范围向外延伸了二十里,昼夜不息,尤其注意侦查上风方向及山林密处,谨防火攻和奇袭。
中军大帐设在距离夷陵城西约五里的一处高地上,视野开阔。
张飞与陈到并肩而立,遥望那座坚城。
“妈的,陆逊小儿倒是把乌龟壳修得结实!”
张飞骂了一句,但语气中已没了之前的焦躁,反而带着一种猛兽打量猎物巢穴的审视。
“叔至,你这营盘扎得是好,苍蝇都飞不进来。接下来怎么打?是围是攻?”
陈到目光沉凝:“夷陵城坚,陆逊主力未损,强攻伤亡必巨。”
“我意,先围而不攻,或伴攻试探。一面消耗其粮草士气,一面寻找破绽。”
“我军新胜,士气正旺,然亦需防骄躁。陆逊…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张飞撇了撇嘴,“不得不说,你们两个真是棋逢对手,一个比一个谨慎。”
陈到抱拳,“我就当将军在夸我了!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正面战斗。还要拜托将军了。”
张飞哈哈大笑,“不用说就当,我就是在夸你!大哥运气真好,能有叔至、子龙、孔明辅佐。”
“我准备虚攻一场,试试陆逊的水平,叔至你看怎样?”
“……”陈到无言,“可以一试,但是,要注意分寸,只是尝试未尝不可。”
张飞,“……”
正如陈到所料,此时的夷陵城内,气氛虽紧张,却并未慌乱。
陆逊一袭青衫,并未顶盔贯甲,平静地立于城楼之上,远眺着蜀军那井然有序、杀气森严的连营。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猇亭失利的沮丧,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冷静。
“大都督,蜀军营寨布置得极为刁钻,防火、防袭,斥候远布,难以靠近。”副将有些忧心忡忡。
“无妨。”陆逊淡淡开口,仿佛早已料到,“刘备、诸葛亮汲取教训了。此乃堂堂正正之师,欲以势压人。”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城下正在严格执行“坚壁清野”命令的吴军士兵——他们将城外所有可能被蜀军利用的房屋、树木尽数拆除焚毁,水井投毒,将百姓迁入城中或送往江南。
“彼欲结硬寨,打呆仗?正好。”
陆逊嘴角甚至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夷陵城内存粮,足支一年。城外营垒,皆已加固。长江水道,仍在我手,江东援兵物资可源源而至。”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传令各军!严守营垒,不得出战!有敢擅言出击者,斩!有惊慌失措、动摇军心者,斩!”
“刘备远来,利在速战。我偏不战!看其数十万大军,日耗千金,能在这夷陵城下,撑到几时!待其师老兵疲,粮草不济,便是你我反击之时!”
命令迅速传遍夷陵及江南吴军各营。
吴军士卒见主帅如此镇定,又凭借坚城大江,士气渐渐稳定下来。
整个夷陵防线,如同蜷缩起身体、亮出尖刺的钢铁刺猬,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危险的气息。
数日后,蜀军试探性的进攻开始了。
张飞派出一支精兵,猛攻夷陵西北角一处营垒。
蜀军士卒悍勇,攻势如潮。然而吴军据寨死守,箭矢擂石如同雨下,更有从城头射下的床弩巨箭进行远程支援。
蜀军猛攻半日,死伤数百,却未能撼动营垒分毫,只得悻悻退去。
又几日,陈到尝试派遣白毦小队,夜间泅渡偷袭南岸吴军一处水寨。
然而吴军戒备极其森严,水下暗桩林立,巡逻船灯火通明,白毦兵刚一靠近便被发现,遭遇强弩攻击,无功而返,还折损了数名好手。
战局,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蜀军虽兵临城下,气势汹汹,却仿佛一拳打在了厚重的棉花上,无处着力。
吴军则龟缩不出,任凭蜀军如何骂阵挑衅,只是坚守不出,偶尔用冷箭和投石机进行还击。
张飞的大帐内,气氛又开始有些压抑。
“娘的!这仗打得憋屈!”张飞烦躁地踱步,“攻又攻不下,耗又耗不起!江东的粮船天天在江上晃悠!陆逊那小子是铁了心当缩头乌龟了!”
陈到凝视着沙盘上敌我态势,眉头紧锁:“陆逊深得‘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之要旨。我军锐气,正在被时间消磨。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
他手指点向江南吴军营垒:“或许…关键不在夷陵孤城,而在江南。若能切断其江上补给,或击溃江南之军,则夷陵不攻自乱。”
“江南?”张飞瞪眼,“江面全是吴狗的战船!咱们那点水军,够干啥?”
“正面水战自然不行。”陈到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但白毦或可再行险招。只是…需周密计划,且需等待时机。”
就在蜀吴两军主力于夷陵城下陷入僵持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无力去顾及,一支规模不大的曹魏轻骑,正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汉中与上庸方向的边境线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