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谡志得意满,督促士兵在南山之上奋力构筑营垒,幻想着居高临下一战成名之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起,如同卷来的沙暴,带着沉闷如雷的马蹄声,迅速逼近。
魏军来了!
来的正是司马懿麾下前锋大将,以用兵巧变、善于利用地形着称的张合!
他奉司马懿之命,率领五万步骑混合的精锐,日夜兼程,目标直指街亭。
司马懿给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酷:不惜一切代价,夺下街亭,打通陇右与关中的联系,将蜀军主力锁死在陇右!
张合身经百战,经验何其丰富。
他并未贸然全军压上,而是先派出大量斥候,如同撒开的网,仔细侦查街亭蜀军的布防情况。
当斥候将“蜀军主将马谡弃守当道要隘,率主力八千余人屯于南山之上,仅留偏将军王平率两千人于山下道口立寨”的消息回报时,张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继而转化为狂喜的神色!
“什么?弃大道而守孤山?”张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捋着颔下短须,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精光,“马谡?可是那熟读兵书、颇得诸葛亮赏识的马幼常?”
“回将军,正是!”
“哈哈哈哈哈!”张合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轻蔑,“竖子!徒有虚名耳!熟读兵书?却不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诸葛亮啊诸葛亮,你聪明一世,此番竟用此等人物守此咽喉之地,合该我大魏建功!”
他瞬间就洞悉了马谡布阵的致命缺陷,也看穿了其背后那点急于证明自己、脱离实际的书生傲气。
“传令!”张合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肃,杀气凛然。
“末将在!”麾下诸将齐声应诺。
“命偏将军戴陵,率步卒一万,弓弩手三千,携带大量拦马、鹿角,立即前出,于街亭官道之上,正对王平营寨,抢筑坚固营垒!要深沟高垒,给我像钉子一样钉死在那里!没有我的将令,哪怕蜀军只剩一人,也不得放过!我要让山上的蜀军,看得见路,下不来山!”
“诺!”戴陵领命而去。
“其余各部,随我行动!”张合马鞭直指南山,“骑兵两翼散开,游弋警戒,防止蜀狗狗急跳墙,突围逃窜!步兵主力,分作三队,给我将这座孤山,团团围住!尤其是山下那条溪流,派重兵把守,没有我的命令,一滴水也不准流到山上去!”
“将军,”一名副将有些疑惑,“我军势大,何不直接强攻?蜀军立足未稳,一鼓可下!”
张合冷笑一声,目光阴鸷地看着那座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孤寂的山头:“强攻?为何要强攻?马谡小儿自作聪明,自寻死路,将全军置于绝地,我何必浪费儿郎们的性命去硬碰?山上无水,便是他最大的死穴!我等只需围住,断其水道,严密封锁。不出三日,山上蜀军必然焦渴难耐,军心涣散!届时,或可迫其投降,或待其崩溃下山逃窜时,半途击之,便可全歼这股蜀军,不费吹灰之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况且,我要让山上的马参军,好好体验一下,他熟读的兵书上,有没有记载缺水下渴的滋味!也让蜀军看看,他们这位‘熟读兵书’的主将,是如何将他们带入死地的!”
众将闻言,皆心服口服,齐声道:“将军妙算!”
魏军立刻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运转起来。戴陵率部迅速在官道上展开,砍伐树木,挖掘壕沟,树立栅栏,一座坚固的营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王平营寨对面拔地而起,彻底封死了谷地通道。
而张合亲率主力,步骑配合,如同展开的黑色潮水,沿着南山山脚,迅速完成了合围。魏军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同样开始构筑简易的围困工事,设置哨卡,尤其是牢牢控制住了山下那条生命之源——溪流。魏军士兵甚至在溪边插上旗帜,明目张胆地取水饮用,嬉笑之声隐约可闻,这对山上缺水的蜀军而言,无疑是心理上的巨大折磨。
山上,蜀军大营。
马谡原本期待着魏军到来后,仰攻山头,被他以滚木礌石和元戎连弩杀得片甲不留的场景。然而,他等来的,却是魏军井然有序的围困和对面官道上那迅速成型的、如同铁闸般的营垒。
看着山下魏军忙碌的身影和那面迎风招展的“张”字大旗,马谡脸上的自信和笑容渐渐凝固了。魏军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动进攻,这让他蓄力已久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处。
更让他心头逐渐发沉的是,负责后勤的军需官匆匆来报:“将军,山上存水本就不多,仅够全军一日之用。如今下山取水之路已被魏军彻底封锁,这……”
士兵们也开始骚动起来,看着山下魏军肆意取水,而自己唇干舌燥,一股不安的情绪开始在营中蔓延。
“慌什么!”马谡强自镇定,呵斥道,“魏军不过是虚张声势!待我寻机破敌!”
他走到营寨边缘,向下望去,只见魏军营垒森严,旌旗密布,将下山之路围得水泄不通。那冰冷的金属反光和肃杀的气氛,与他之前想象的“势如破竹”截然不同。一股寒意,不知不觉地从他心底升起。
直到此时,他才隐隐意识到,王平的苦谏,或许……并非全无道理。自己这“居高临下”的妙计,似乎……将自己和这八千将士,送上了一条绝路。
然而,此刻醒悟,为时已晚。
张合的獠牙已经亮出,冰冷的死亡绞索,正在缓缓收紧。街亭的命运,乃至整个北伐的命运,都已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