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爻的光熄了。
我左眼里那个“因”字还在发烫,像一块烙铁贴在神经上。幻灵珠贴着心口,跳得慢了,但每一下都震得肋骨发麻。雷裔靠在岩壁上,头低垂着,呼吸断断续续。狐月的身影从暗处挪出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我没拦她。
她走到我面前,低头看了眼我的胸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原本泛着黑紫的双瞳印记,现在变成了银白色,像月光下的水纹。
世界之种不见了。
但它还在。
我能感觉到它藏在岩层深处,微微搏动,和我的心跳对上了频率。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混元盘古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帮我稳住身体。左眼的数据网自动展开,扫过四周。金瞳还在天上,但它们乱了。有的互相撞击,有的原地旋转,不再朝我们攻击。刚才那一击,把它们的秩序打碎了。
可这不够。
我知道,只要世界之种不真正扎根,这片海沟还是会回到黑暗里。
我一步步走向岩缝。那里的光越来越强,温润的,不刺眼。我蹲下,伸手探进去。指尖碰到一团柔软的暖意,像摸到刚出生的婴儿。
就是它。
我没有犹豫,咬破手指,在心口画了个玄蚑族的契约符。血流下来,渗进皮肤。这是蚑萤教我的,不是用来控制,也不是掠夺,是立约——共生共存。
我把手按进胸口,同时另一只手伸向岩缝,握住世界之种。
它滑入掌心的瞬间,一股热流冲进经脉。
我闭上眼,用力将种子往心口压。
疼。
不是皮肉的疼,是骨头被拆开,每一根神经都被拉长再接回去。混元盘古甲开始震动,金属丝线顺着皮肤蔓延,和灵藤缠在一起。头顶传来轰鸣,一道虚影降下——斧刃如山,柄身缠满符文,正是混元盘古斧的投影。
它绕着我转了一圈,停在背后,像在护法。
光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生长。光芒从我心口裂出,顺着地面爬出去,像树根扎进泥土。海沟底部的岩石被照亮,裂缝里钻出淡金色的丝线,越伸越远。那些丝线碰到残余的金瞳之力,立刻将其包裹、净化,变成透明的气流散开。
雷裔猛地咳了一声。
我睁开眼,看见他右臂上的伤正在愈合。皮肤下浮现出新的纹路,不再是暴烈的紫色雷痕,而是流动的金色线条,像河流穿过大地。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雷光——没有炸响,也没有焦味,反而带着生机,像春天的第一道惊雷。
他盯着那团光,声音有点哑:“这不是毁灭的雷……是能养东西的。”
狐月退了一步,双手按在肚子上。她脸色变了。
胎儿在动,剧烈地动。但她没喊疼,反而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地面。银白的印记从她腹部扩散到全身,像一层薄雾覆盖住皮肤。那些原本残留在空气中的金瞳气息,竟被一点点吸进她体内,然后从她指尖排出,化作清亮的水滴落进泥里。
她低声说:“它不想毁你……它在帮你。”
我喘了口气,靠着岩壁坐下。心口的种子已经完全嵌入,和心跳同步。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扩散出去,维持着这片光明领域。
推演真视还在运行,但界面变了。顶部多了一个标签,写着“因”。我点进去,看到无数细线连接着外界——有些通向雷裔,有些连着狐月,还有几条延伸到远处,不知通向谁。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我抬起手,掌心向上。幻灵珠浮出来,表面多了道裂痕,但内部的光更稳了。符笔沉在识海深处,不再冰冷,反而像老友一样安静地待着。我试着调用推演功能,输入一个念头:**定义此地规则。**
系统沉默了几秒。
然后跳出一行字:【命名权限开放,请输入世界初始名称。】
我看着眼前这片被光覆盖的海沟,看着雷裔手臂上新生的金纹,看着狐月指尖滴落的净水,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图书馆的雨夜,混沌中的逃亡,蚑萤消散前的手,符爻撕开胸膛的那一刻。
我不是神。
但我可以试试。
我说:“此界,暂名‘逆命初壤’。”
话音落下,心口的种子猛地一跳。
整个光明领域随之共振。那些金色的根须突然加速蔓延,钻进更深的岩层,甚至穿透了海底地壳,往大陆架的方向延伸。推演界面刷新,显示:【初始法则生成中……重力稳定度+12%,能量循环效率提升至67%】
狐月抬头看我,眼神有点恍惚:“它在听你说话。”
“当然。”我说,“它是从我心里长出来的。”
雷裔站了起来,活动了下右臂。金色战纹在他皮肤下游走,像活的一样。他捡起雷斧,这一次,斧刃没有发出刺耳的嗡鸣,反而安静得像睡着了。
他笑了声:“以前我总想着怎么把敌人劈成两半。现在……好像能用这力量让枯树开花。”
“那就别浪费。”我说,“等离开这里,有的是荒地要养。”
狐月忽然皱眉,身体晃了一下。
我和雷裔同时看过去。她扶着岩壁,额头冒汗,但嘴角却扬着:“没事……它安静了。刚才还想往外冲,现在……像是认主了。”
我点头。胎儿的变化,或许是因为空间净化完成。群瞳的侵蚀被切断,它失去了外力支撑,反而回归了本源。
雷裔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我说,“等种子彻底稳固。这片光域还太小,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带它回陆地,找一个中心点,让它继续生长。”
“可上面……”他顿了顿,“未必安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金瞳虽乱,但没死绝。天外还有更多眼睛在看着。而我们三人身上发生的异变,迟早会引起注意。
但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
我抬手按在心口。种子温热,跳动平稳。我能感觉到它在吸收能量,在扩展领域,在一点点改变这个世界的基础结构。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雷裔握紧雷斧,站到我左侧。狐月也站起身,站在右侧。我们三个,围成一圈,护着心口的光源。
光域静静扩张,像一颗埋在地底的心脏,缓慢而坚定地跳动。
狐月忽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光,有点像人的眼睛?”
我没回答。
因为我正盯着地面。
那里有一根金色的根须,刚刚钻出岩层,末端微微卷曲,像在试探空气。它轻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指向东南方向——那是通往大陆的海底峡谷。
它在指引路线。
我伸手碰了碰那根细丝。
温热的,有弹性,像活物的触角。
雷裔也看到了:“它想让我们走那边?”
我点头:“它知道该去哪。”
狐月深吸一口气:“那就走。趁光还在。”
我最后看了眼这片被点亮的海沟,然后迈步向前。雷裔跟上,狐月走在最后。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发光的岩壁上,像三棵树的轮廓。
根须在前面引路,一寸寸向前延伸。
我们跟着它走。
脚下的光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