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苍穹泣血·凡骨铮鸣
临州湾，曾经繁忙的国际贸易港口，如今已成为绞杀人类文明希望的巨大熔炉。铅灰色的天空仿佛一块沉重的铁板，死死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唯有不断炸开的火焰与能量光束，才能短暂撕裂这片令人窒息的阴霾。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燃烧的刺鼻气味、能量武器特有的臭氧味道，以及更深处，那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血腥。海风本应带来的咸腥，早已被这些死亡的气息彻底覆盖。
陆军上士，陈锋，像一枚钉子般楔在由倒塌的混凝土板和扭曲的集装箱残骸构成的掩体后。他身着“玄黑-2型”蓝灰色数码迷彩作战服，特殊涂层的布料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身后的废墟融为一体。一体化战术头盔的护目镜上，淡绿色的数据流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断断续续地刷新着周围环境信息、友军标识，以及不断被强烈干扰抹去的敌方信号。护目镜之下，他的嘴角紧抿，形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唯有微微抽动的脸颊肌肉，显露出他内心绝非表面的平静。
他的左手，紧紧握着斜挎在胸前的“龙牙-改”突击步枪的护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枪身缠绕着沾满泥污的土黄色伪装布条，枪管下方挂载的战术手电和激光指示器沉默着，仿佛也知道在目前的战场上，它们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右手自然下垂，指尖距离大腿侧快拔枪套里的92式改手枪只有寸许，一种本能的戒备。左肩上，一块被弹片撕裂的伪装网破布条，在因爆炸而产生的混乱气流中无力地飘动，像一面小小的、为死亡招魂的幡。
他的左臂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徽章——一把刺破云霄的利剑，下方是“东战-利刃”的缩写——是他所属部队的标识，此刻，这标识仿佛也沾染了太多的血污，显得有些黯淡。
在他的侧后方，中景处，两名同样装束的士兵构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支点。一名士兵半跪在地，手中的“刺针”式精准步枪死死指向天空，枪口微微调整，追踪着那些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速度快得离谱的饕餮小型攻击艇。他的呼吸急促，护目镜下的眼神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另一名士兵站在他侧后，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潮汐”式班用机枪枪口指向侧翼，警惕着可能从废墟中渗透过来的饕餮地面单位。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只有频道里嘶嘶的电流声和彼此粗重的喘息，一种基于长期训练和生死考验形成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他们脚下的土地，早已面目全非。曾经平整的港口地面，如今布满了巨大的弹坑、能量武器灼烧出的玻璃化痕迹，以及建筑倒塌后形成的碎石山。断裂的钢筋如同扭曲的荆棘，从混凝土块中刺出，上面偶尔挂着撕裂的布料或更令人不愿细看的残留物。淡灰色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烟雾，从仍在闷烧的瓦砾堆中缓缓升起，与天空中更浓厚的黑烟连成一片。
越过陈锋所在的掩体，视野所及，是一片更为广阔、也更令人绝望的杀戮舞台。
曾经林立的港口塔吊，如今像被顽童随手掰断的火柴棍，东倒西歪地瘫在泊位上，有的半浸在浑浊的海水里，只露出扭曲的钢铁骨架。庞大的龙门吊横亘在码头上，巨大的金属结构被某种恐怖的力量撕裂，断口处参差不齐，仿佛巨兽的齿痕。
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燃烧的、坍塌的、只剩下骨架的建筑残骸。高楼大厦的墙面被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内脏般的钢筋网络。一些楼体倾斜着，摇摇欲坠，每一次巨大的爆炸传来，都会引发一阵簌簌落下的碎石雨。
在这片废墟之上，人类的抵抗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和徒劳。
地面上，穿着不同军种迷彩的士兵们，在以小队为单位，依托着任何可以利用的掩体，进行着绝望的抵抗。“龙牙”步枪和“潮汐”机枪的射击声此起彼伏，特制的穿甲弹头在空中划出短暂的亮线，努力地扑向那些悬浮在半空、或在地面快速机动的饕餮目标。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大部分穿甲弹击打在饕餮小型战斗机械——“猎犬”的菱形能量护盾上，只能激起一圈圈迅速消散的涟漪，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偶尔有子弹侥幸穿透护盾，击中外壳，也大多只是留下一个浅坑，或者溅起一溜火星，难以造成致命损伤。只有极少数运气极好，或者由最顶尖的射手射出的子弹，才能精准命中“猎犬”的传感器集群或关节部位，让其短暂失灵或失控坠毁。
对付那些穿着全覆盖式能量装甲的饕餮步兵，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子弹需要连续命中同一部位，才有可能击穿那层幽蓝色的护甲。而在对方精准而密集的能量步枪火力压制下，想要做到这一点，难如登天。
一道粗大的蓝色能量束扫过，一辆依托着码头仓库残骸进行射击的09式步战车，顶部的遥控武器站瞬间被熔穿，紧接着车体发生殉爆，整个炮塔被掀飞出去，燃烧的车体残骸成了又一个钢铁坟墓。
士兵们的伤亡，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一名士兵刚从掩体后探身，试图用“红缨-17”单兵防空导弹锁定一架低空掠过的攻击艇，却被另一架从侧翼袭来的攻击艇用速射能量炮打成了碎片，连同他肩上的导弹发射器一起，化作一团短暂膨胀的血雾和火焰。
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各种急促、嘶哑，甚至带着哭腔的呼喊。
“三点钟方向！需要火力支援！重复，需要火力支援！”
“医疗兵！二班有人重伤！”
“它们的护盾太厚了！打不穿！”
“撤退！向b区撤退！建立新防线！”
……
混乱，绝望，但令人动容的是，始终没有崩溃。即使明知攻击效果不佳，士兵们依然在射击，在移动，在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那种源于骨髓的纪律性和保家卫国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在绝对劣势下，依然保持着战斗队形，进行着有组织的抵抗。几面破损但依旧顽强树立在关键节点上的红旗，在硝烟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片土地，尚未屈服。
而真正让人感到窒息的，是那片被敌人彻底主宰的天空。
画面上半部分，完全是一幅未来空战——或者说空难——的图景。
数架涂着解放军空军涂装的歼-16战斗机，正在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进行着近乎自杀式的规避机动。它们拖着长长的黑色烟迹，在密集的、如同萤火虫群般飞舞的饕餮小型导弹和交叉扫射的能量光束中穿梭。它们的动作充满了飞行员超越极限的技艺和意志，但也充满了力不从心的绝望。
一架歼-16试图以桶滚机动摆脱两枚追踪导弹，动作惊险到机翼几乎要擦到旁边半塌的楼体。它成功了零点几秒，但紧接着，从更高空域射下的一道无形能量束，如同死神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它的机身上。没有爆炸，没有火焰，战机的中段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抹去，直接断裂成两截，带着惯性向前翻滚、解体，化作漫天燃烧的碎片，如同为这场末日献上的残酷烟花。
更高处，饕餮的“剃刀”级轻型护卫舰，如同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灰色十字架，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杀戮。它们庞大的舰身表面，幽蓝色的能量纹路规律地脉动着，偶尔从舰体各处的炮塔喷射出毁灭性的光束，轻易地撕裂天空，或者将地面某个仍在抵抗的火力点彻底蒸发。
人类的武装直升机——直-10和直-19，它们的身影显得更加悲壮。它们不得不利用城市废墟的复杂环境，进行贴地飞行，试图用树梢高度来躲避来自高空的致命打击。一架直-10冒险从两栋残楼之间穿出，短翼下的火箭弹巢对着不远处一群正在集结的饕餮步兵猛烈开火，火箭弹如同冰雹般砸下，暂时压制了那片区域。但几乎是同时，来自至少三个方向的能量束就锁定了它。飞行员做出了最大过载的紧急跃升，机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但仍然未能完全避开。一道能量束擦过尾梁，整个尾桨瞬间消失，直升机立刻失控，旋转着撞向旁边一栋大楼的中部，爆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更让人绝望的是空中投送。画面右侧，可以看到数十个白色的降落伞，正在缓缓下降。那是后方拼尽全力组织的空投补给——弹药、药品、能源电池。然而，这些降落伞在天空中，如同缓慢移动的靶子。饕餮的小型攻击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灵巧地在降落伞群中穿梭，用精准的点射，将一个个满载着希望的包裹凌空打爆，燃烧的残骸和散落的物资，如同眼泪般洒向下方的废墟。
偶尔，也有人类的导弹拖着醒目的尾焰，如同逆飞的流星，倔强地射向高空的饕餮战舰。那是残存的地面防空部队，或者是从极远距离发射的远程导弹。它们中的大部分，在接近战舰一定范围时，就会被战舰自身的点防御系统——密集如雨的近防能量炮——拦截，在空中炸成无用的火球。只有极少数，运气与技术结合到极致，才能穿透这层死亡之网，撞上那层厚实的菱形能量护盾，激起一片剧烈的能量涟漪，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护盾明灭几下，恢复如初，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陈锋抬起头，护目镜过滤了部分强光，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那来自高空的、冰冷的、充满蔑视的压迫感。他看到了那架歼-16的陨落，看到了直升机的挣扎与毁灭，看到了空投物资化成的火雨。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他们在这里浴血奋战，寸土必争，但战争的胜负天平，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更高的维度上轻易拨弄。他们像是在用长矛和弓箭，对抗着驾驶坦克和飞机的敌人。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死亡与硝烟的味道灼烧着他的肺叶。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的街道上。那里，几个幽蓝色的身影——饕餮步兵，正依托着废弃的车辆残骸，稳步向前推进。他们手中的能量步枪，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无力感没有消失，但它被更强大的东西压制了下去——是责任，是身旁战友粗重的呼吸，是身后需要守护的、尚未完全沦陷的土地，是融入血脉的、绝不后退的命令。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龙牙-改”步枪的射速选择钮，从点射调到了三连发。然后，他对着通讯频道，用因为干燥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各单位注意，敌地面步兵接近至五十米防线。优先瞄准关节和传感器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退一步。”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里的冰块，瞬间让嘈杂的频道安静了片刻。
紧接着，是更加爆裂、更加密集的枪声。
绝望依旧笼罩着临州湾，但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废墟上，人类的意志，仍在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向着不可一世的入侵者，发出自己不屈的铮鸣。天空在泣血，大地在燃烧，但那些凡骨铸就的脊梁，尚未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