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戏之后，苏恬不出意外地感冒了。虽然症状不重，但鼻塞和偶尔的咳嗽还是给拍摄带来了些许不便。她没声张，只是让助理多备了些温水和润喉糖，照常投入接下来的拍摄。
这天要拍的是几场夜戏，场景设在“王爷”书房外的庭院。剧情是“月娘”被临时抽调，与其他几名侍女一起，在书房外值守，以备主子不时之需。夜凉如水，侍女们需静立许久，是对体力和耐力的考验。
苏恬裹着剧组发的军大衣，坐在小马扎上候场，感觉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好对上不远处顾景琛的目光。他似乎是刚化完妆出来，准备他的戏份，视线在她有些发红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移开，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恬也没在意，低头继续看剧本，在心里默念着“月娘”此刻应有的状态——疲惫，寒冷，但必须强打精神，不能有丝毫懈怠。
夜戏开拍。庭院里灯火通明，模拟着古代灯笼的光晕。苏恬和其他几名扮演侍女的演员按要求静立在书房外的廊下角落，低眉顺目，如同没有生命的剪影。
初秋的夜风带着寒意，穿着单薄戏服的苏恬，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喉咙间的痒意又涌了上来。她极力忍住，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身体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姿态。
镜头主要对着书房内的“王爷”和几位幕僚议事，她们这些背景板需要保持绝对的静止和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内的戏份暂时告一段落，导演喊了停，让演员和工作人员稍作休息，调整灯光。
苏恬轻轻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脚踝。寒意和感冒带来的不适感更加明显了。她正想找助理要件厚衣服，却看见顾景琛的助理小跑着过来，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苏老师，”助理语气客气，“琛哥让给您送杯姜茶，驱驱寒。”
苏恬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书房方向。顾景琛正坐在监视器旁与张导低声交流，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谢谢……”苏恬接过还带着温热的保温杯，有些不知所措。
“不客气，您趁热喝。”助理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苏恬拧开杯盖，一股带着辛辣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和不适。她捧着杯子，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这不像顾景琛平日里那疏离淡漠的作风。是因为看出她感冒了？还是仅仅出于对同事（哪怕只是背景板同事）在寒夜工作的基本关怀？
她不得而知。但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他个人印记的“温暖”，让她心头有些微乱的涟漪。
休息结束，拍摄继续。
再次静立于寒冷中时，苏恬感觉似乎没有那么难熬了。胃里暖融融的，连带着看向不远处那个玄色身影的目光，也似乎在不经意间，少了几分纯粹属于“月娘”的敬畏，多了一丝属于苏恬的、复杂的探究。
下一场戏，是“王爷”议事后独自走出书房，在廊下驻足，眺望夜色。而“月娘”和几名侍女，需要在他经过时，更加恭敬地垂首躬身。
顾景琛（王爷）从书房内走出，步履沉稳。经过她们面前时，他目不斜视，仿佛她们只是空气。
然而，就在他与苏恬（月娘）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脚步似乎有了一刹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非常非常短暂，短暂到除了当事人，或许连紧盯着监视器的导演都未必能清晰捕捉。
但苏恬感觉到了。
她正严格按照规矩躬身，视线落在自己脚前的地面上。可当那道玄色的身影靠近时，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然后，在那极短的凝滞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一道目光，极快地、若有似无地扫过她低垂的头顶。
她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一窒。是错觉吗？
不等她细想，那玄色的衣摆已经毫不停留地移动，沉稳的脚步声渐远。
“卡！好，这条过了！”
苏恬直起身，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顾景琛离开的方向，只看到一个消失在庭院月亮门后的挺拔背影。寒意再次袭来，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鼻尖更红了些。
她走到自己的休息处，助理立刻给她披上厚厚的羽绒服。正要坐下，却看见顾景琛的助理又走了过来，这次手里拿着一板感冒药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苏老师，”助理依旧客气，“琛哥让把这个给您，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助理的表情有点微妙，似乎也觉得这举动有点超出他家老板往常的风格。
苏恬再次愣住，接过药和水。冰凉的塑料瓶身却让她觉得手心有些发烫。“……谢谢。”
“不客气。”助理完成任务，迅速离开。
苏恬看着手里的感冒药，又抬头望向顾景琛消失的方向。他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她可能感冒，甚至还让助理送了药过来。这份细心，与他平日里冷峻疏离的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夜戏在凌晨时分终于全部结束。苏恬疲惫地回到临时休息室，准备卸妆换衣服。她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和那板放在化妆台上的感冒药，眼神有些复杂。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明发来的信息，询问她拍摄是否顺利，感冒有没有加重。
苏恬回复着，目光却再次落在那板药上。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了与顾景琛的聊天界面。
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打下了几个字：
【顾老师，谢谢您的药。】
发送。
她放下手机，心跳莫名有些快。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回应，或者，根本不会回应。
就在她准备开始卸妆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只有一个简单的字：
【嗯】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苏恬看着那个冰冷的“嗯”字，先是怔了怔，随即，不知怎的，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那个顾景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