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被安上“欺上瞒下”罪名的那天晚上，林予又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赵天那张放大了好几倍的、充满了狞笑的脸，就跟恐怖片里的鬼影似的，从四面八方朝他逼近。
“打断你的腿……打断你的腿……”
那声音像是魔音贯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回响。
“啊——！”
林予尖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林予！”
房门几乎是在他尖叫出声的同一时间，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
顾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快步冲了进来，几步就到了他的床前。
“又做噩梦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急切和心疼。
林予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在昏暗的烛光下，顾晏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林予那颗快要爆炸的心就奇迹般地慢慢安定了下来。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自从温泉山庄那件事之后，他就落下了这个毛病，一到晚上、一闭上眼就会被噩梦缠住，怎么都睡不安稳。
顾晏大概也是不放心，这几天都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就睡在他卧房的外间。
可这也不是个办法啊……
林予看着自己因为恐惧而抖个不停的手，再看看顾晏那张因为担忧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脸，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愧疚。
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吓成这样，还得连累别人跟着自己一起睡不好。
他咬了咬下唇，在心里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那张属于直男的、薄得跟纸一样的脸皮，和“再这么下去老子迟早得神经衰弱猝死”的求生欲，在他脑子里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最终，求生欲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那个……”
林予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头也低着，不敢去看顾晏的眼睛。
“……要不……你……你今晚……就睡这儿？”
说完，他怕顾晏误会，又赶紧跟机关枪似的补充了一大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你阳气重！对，阳气重！你睡在这，那些……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它就不敢靠近了！这叫……这叫科学辟邪！”
【草草草我在说什么啊！科学辟邪是什么鬼东西！】
林予在心里疯狂地用头撞墙，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然而，顾晏听完他这番颠三倒四的、漏洞百出的“科学理论”，却并没有露出任何嘲笑的神色。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林予几秒，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林予只是在问他“明天早上吃什么”的平淡语气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林予：“……啊？”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用来应付顾晏可能会有的“调戏”或者“追问”的台词，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对方……就这么同意了？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顾晏已经极其自然地走到了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然后他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抱出了一床崭新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备用被子，扔给了还傻坐在原地的林予。
“盖好，别着凉。”
“……”
林予抱着那床软乎乎的新被子，彻底懵了。
这……这就……同床共枕了？
他僵硬地躺下，用新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像个春卷，和顾晏之间隔着一条堪比东非大裂谷的、宽阔的“楚河汉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林予的大脑开始疯狂地为自己此刻的行为寻找着合理化的解释。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
【我们这叫……临时战术联盟！对！就是为了对抗“噩梦”这个共同的敌人而建立的、暂时的、纯洁的、战术性的合作关系！】
【古代行军打仗，一个帐篷里还睡好几个大老爷们呢！那叫战友情！我们这也是！】
【而且！我们还盖着两床被子呢！这纯洁度简直爆表了好吗？！比纯牛奶还纯！】
经过一番激烈的自我攻略，林予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他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别说，顾晏的“科学辟邪”理论好像还真他妈有用。
他躺在顾晏身边，闻着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墨香，听着旁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彻底地放回了肚子里。
没过多久，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房间里烛火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顾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那个已经睡熟了的人。
林予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乖得多，他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呼吸均匀绵长。
那副毫无防备的、全然信任的模样，让顾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等了很久，直到确定林予已经彻底睡熟了。
然后，他才伸出手，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带着点近乎偷窃般的小心翼翼的动作，将那个裹得像春卷一样的人，连人带被子，一起……
慢慢地、慢慢地……
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熟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林予的脑袋能舒服地枕在他的胳膊上。
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觉得这个“枕头”比原来的舒服，还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小猫似的哼哼。
顾晏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开始倒流。
他抱着怀里这个温香软玉的“战术盟友”，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心跳，听着他偶尔发出的、细微的梦呓……
顾晏缓缓地、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嗯。
这个“临时战术联盟”确实……
非常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