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在即,夙喻也不再管着竺赫练剑习武,每日丢些要务给他处理,处理完便容他潇洒去了。
竺赫要么拉着蔚隅到处逛,逛闹市,逛鬼市,要么带着他去跑马,从西山跑到东山,从南草场跑到北草场,兴致上来又嚷着要教他剑法。
他的剑叫“碎星”,陨铁锻造的剑刃经过千锤百炼,光洁如月吹毛断发,中间的血槽刻成北斗七星的样子,靠近剑柄的地方又刻了两只象征权力的冰凰鸟。
“此剑法名曰舞浪,你且看好。”
竺赫将蔚隅按在院内石桌边坐好,又怕他饿,于是让下人端来茶饼香茗,做完这一切后才提着剑走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霜刃如游龙翩飞,斩碎月华,劲风扫落木樨花,如碎雪一般落在桌上,肩上。
蔚隅品着香茗,吃着茶糕,眼里全然没有对剑法的求知欲,只有对月下美人的欣赏。
赏花平淡,赏月附庸风雅,赏剑无趣,哪有赏美人来的舒心?
蔚隅承认,他就是个饱暖思那什么的俗人,俗不可耐。他就是喜欢竺赫的脸,喜欢他的身材,虽然这家伙有时候傻傻憨憨的,但是一美遮百缺嘛,他有脸就行了,还要智商干什么呢?
“舞浪呢讲究的是一个柔字……”
竺赫舞完剑,就着蔚隅的手喝完杯中的茶水,认真解释着。
本就水润的红唇沾了水渍,显出别样风情,蔚隅脑袋一抽,鬼使神差地抓着竺赫的脑袋凑上去吻他的唇。
死小子,故意把茶水留在唇上,不是蓄意勾引是什么?
“阿隅……”又又又被突袭的竺赫俊脸上写满无奈,按着蔚隅的肩直起身子,“你最近火气有些重,我让厨房多做些清淡的饭菜。”
“可能调养的药丸吃多了吧。”蔚隅不为所动,动了动鼻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好香啊。”
“是木樨花香。”竺赫抬手,小心拿掉落在蔚隅头上的落花,拉着他起身,将剑塞进他手中,“刚才舞的太快,你肯定没看清招式,我一招一招慢慢教你。”
碎星是一柄轻剑,在武者手中没有一点重量,但蔚隅惯用巧力,手上没多大力气,勉强将剑提在手中。
“剑招虽柔,但出剑的速度和力道也不可随意。”
竺赫从身后握住蔚隅的手腕,帮着他抬起剑,蔚隅的手却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绵软无力,剑的重量全压在竺赫手上。
只挽了几个剑花,蔚隅便喊着手腕疼,将碎星塞进竺赫怀中,坐回石凳上喝茶。
竺赫收好碎星,坐到他旁边帮他揉着手腕,“不喜欢剑,也不喜欢刀,那你可喜欢弩箭?”
“嗯?”蔚隅来了兴致,“就像你绑在胳膊上那个吗?看起来很重。”
“袖弩确实有重量,不适合你。”竺赫仔细打量着蔚隅纤细的手腕,脑中灵光一闪,“前些日子我在兵器谱上看到一个千机玲珑镯,外形精致,小巧轻便,内里能放数百根银针。”
那物件外观与普通手镯无异,内里精巧非凡,各个机关皆以极细的金线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不到你竟然通晓机关之术。”
蔚隅虽然听不懂原理结构,但听着竺赫的描述,就觉得那东西很厉害。
“略懂皮毛。”
竺赫挠了挠后脑勺,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城东的铁匠铺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各类材料了解了不少。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结识了给他锻造碎雪的铸剑师,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机关之术,临别前,那铸剑师悄悄送了他一本兵器谱,一本机关要术。
“云杲真厉害,自学成才呢。”蔚隅单手托腮,凤眸亮晶晶的,“那玲珑镯,就交给你了。”
“好,你且等几日。”竺赫摸着下巴想了想,笃定道:“七日,材料齐全的情况下只需要七日,我便能造出来。”
中秋之前拿给蔚隅,让他先熟悉熟悉,待他下次回凛都,再好好教他如何使用。
“嗯。”蔚隅伸了个懒腰,在竺赫脸上啄了一口,“云杲真厉害。”
“天色不早了,快去洗漱。”竺赫蹭了蹭他的额头,“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用等我。”
“嗯。”
蔚隅点点头,带着宫人离开。
竺赫径直去找了兰华住处,把他从酒肉乡里扒出来。
“你是不是给阿隅吃了什么药?”
“嗯?他怎么了吗?”兰华放下酒壶,迎着竺赫审视的目光,迷茫地抓了抓后脑勺。
“他最近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只是气血翻涌的厉害,难以入眠,我每晚都悄悄运功压制疏导,虽则如此,他偶尔还是会流鼻血。”
“他先天气血不足,又积劳成疾,你一下子给他弄那么多补身体的东西吃,莫不是虚不受补?”
“哪有?我都是严格按照你的叮嘱来给他准备吃食的。”
竺赫笃定食物没问题,他给蔚隅吃的都是温补的东西,所以问题肯定出在兰华的药上。
“我的药能有什么问题?”兰华抓着脸思索半晌,“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瞧着他有些阳气不足,给他的药丸里添了一味药。”
“对身体没有伤害吗?”
“能有什么伤害?我添的药又不是毒药。”兰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猥琐,“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又吃了这么多滋补的东西,有点反应很正常,乖徒你帮夫人消耗消耗精力,调和气血不就行了。”
“没用。”
“嗯?”兰华瞬间来了精神,猛地坐起,眼中闪烁着八卦之火,“乖徒莫不是也需要补一补?”
“我用内力给他疏导,又带他骑马、练剑……”
听完竺赫的话,兰华真想甩他两巴掌。
一个时辰没走出三里地,这叫骑马?只挽个剑花就心疼得揉了一个时辰手腕的情意绵绵剑,这叫练剑?
呸!不要脸!
“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办。”兰华凑到竺赫耳边,给他说了句话。
竺赫的脸倏地红成了虾子,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行。”
“有何不可!”兰华为这个不争气的逆徒操碎了心,“让你上你怕伤了他,那你自己受着不就行了?”
“这这这……这根本不是一件事。”这一次被几人恶补过知识点的竺赫听懂了,慌忙摆手,“我还是给他找找其他办法吧。”
“笨死你算了。”兰华恨铁不成钢,大力点着竺赫的脑门,轻而易举点破蔚隅的心思:“他若对你无意,难道尝不出来这药丸里加了旁的药?人家都不介意,你搁这前怕狼后怕虎的。”
这两人真是,一个玲珑心思,九曲十八弯,一个耿直憨傻,像块实心的木头。
锁死吧这两人,让他们互相折磨去吧!
“这是能尝出来的吗?”
竺赫挠了挠后脑勺,药不都是一个味道,苦的吗?难道还有其他味道?
“气煞我也!人家都表示的那么明显了,你这傻缺还搁这儿寻思……”
兰华忍不住一巴掌打在竺赫后脑勺上,把人打的差点扑倒在地,幸而竺赫扶着柱子才没丢人。
不争气啊不争气,这傻孩子本来就只有脸能看,但是再好看的脸也有看腻的那天啊,人活着不就食色性也吗?这傻缺到底懂不懂啊!
“师父你别生气嘛,这事儿吧……嗯……也不是完全不行,当然,这事呢也不是完全不能……是吧?但是吧……嗯……就是吧,这事儿呢行不行呢……就是吧……”
竺赫被他的直白震惊,阿隅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啊,和平常表现差不多啊,兰华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蠢死你算了。”兰华翻了个白眼,拎着酒壶起身,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在竺赫屁股上踹了几脚,“滚滚滚滚,看到你就心烦。”
一头蠢驴,无药可救!
“老不正经!”竺赫冲着兰华的背影一顿拳打脚踢,“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最好赶紧把药丸换回来!”
回到寝殿,蔚隅果然还没睡觉。穿了一身白纱寝衣,横躺在榻上看话本,头搭在榻边,鸦羽一般乌黑顺滑的头发自然垂在床边的木盆里。
“怎么不叫人来把头发擦干?”竺赫拿起托盘里的巾子仔细给他擦起头发,“躺着就不要看书了,伤眼睛。”
“我等着你来给我擦。”
“已经半干了?我帮你擦吧。”
蔚隅将话本丢到一边,琉璃眸从竺赫的下巴流连到唇,又从唇到鼻子,到眉眼,再到额头,仿佛要把他拆解开研究,到底是怎样的骨头,能组成这般貌美的脸?
褪去稚嫩的脸多了几分英气,脸部线条流畅锋利,有一种刀削斧凿的力量美,偏偏五官极为精巧,透着精雕细琢的柔润,又生了一双桃花眼含情目,不笑时严肃沉稳,笑起来风情万种,恰到好处的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勾魂摄魄。
“看我做什么?”竺赫眨了眨眼睛,温了一块丝帕覆在他眼睛上。
“不过看了几眼便不让看了,没想到镇北王竟然如此小家子气。”
蔚隅闭上眼,悄悄打了个哈欠。
“你要看镇北王自去找镇北王便是,与我说有何用?”
“好小子,学会胡搅蛮缠了?”蔚隅心道,“得让你知道这招不是可以乱用的。”
想到此,蔚隅清了清嗓子,声音严肃起来,“既如此,你又是何人?为何擅闯镇北王寝殿?难道不知这是死罪?”
“我是北境少主啊,王妃莫不是忘了?花前月下,木樨飘香,碎星斩霜……”
“北境少主又如何?这寝殿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来人,把这登徒子打出去!”
蔚隅坐起身,挥拳打在竺赫身上,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打的竺赫龇牙咧嘴。
眼看他的拳头又要挥来,竺赫赶紧伸掌接住,口中大声求饶:“错啦错啦,我知道错啦,阿隅别打了。”
“看你态度不错,勉强饶你。”蔚隅将脑袋放在竺赫膝盖上,“你和兰将军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觉着你最近火气有些重,去问他,被他打了一顿。”
“我也是医者,你怎么不问我?何况我自己的的身体如何,我肯定更了解。”
“医者不自医嘛。”
竺赫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柔软的发丝,给蔚隅按摩着。
“可能是秋日干燥,火气旺了些,想来吃些冰的便……”
“不可。”竺赫屈起食指轻轻弹了弹蔚隅的脑门,“你白日吃了冰的,晚间又该发热了。”
“我就随口一说……哈哈……”
蔚隅在心里扎竺赫的小人,死小子心眼也忒小了。
不就是前些天偷吃了一碗冰,半夜发了热吗?都过去两天了,他竟然还记得!
“中秋之后天气会更炎热,我已吩咐了宫人,不要给你弄冰的东西,殿内也不再备冰块,明日你便搬去粼泉宫居住。”
粼泉宫建于静水之上,清泉潺潺,荷香阵阵,最适合消暑。
“鹿城也很热吗?”
蔚隅觉得自己遇到竺赫后被养的越发娇气了,当年他可是能顶着烈日徒手攀崖采药的人。
“鹿城比凛都凉一些,不过那里吃的很少。”
鹿城为物资集散之地,城中除了仓库便是官兵,没有一个百姓,吃的也都是大锅饭,味道比之凛都差的远了。
“你就听我的好好待在凛都,该吃吃该喝喝,若实在无聊,便去城中转转。”
竺赫将手轻轻覆在他眼睛上,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挠着手心,蝴蝶似的。
低沉的声音仿若醇厚的美酒,蔚隅心头微动,鼻间立时淌出两股热流。
竺赫眼疾手快伸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揽着蔚隅的腰翻了个身,唤宫人端来水。
“唔……好了好了……”蔚隅拿帕子捂着鼻子,仰躺在床头上,薄唇微张,“明天不吃补药了。”
“你这火气也忒重了,看来得让厨房做些清火的。”
竺赫净了手,脱了衣服躺在蔚隅身边,随手将他捞进怀里。
两人都只穿了寝衣,热量隔着薄薄的衣服传递,蔚隅嫌热,自个儿往里挪了挪。
“你才火气重,像火炉似的。”
这大火炉,冷天抱着很舒服,天热抱着却是受罪。
“我这是血热,少年热血。”竺赫不满地哼哼,又将蔚隅捞回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师父让我带你多练剑,练练内力一类的,调和气血。”
“哈哈……算了吧。”
蔚隅又想往后靠,腰却被竺赫的铁臂紧紧圈着,动弹不得。
“我觉得他说的对,天气炎热难免心浮气躁,气燥则血气不宁……”
“停,闭嘴!睡觉!我困了!”蔚隅在竺赫腹肌上摸了两把,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胸膛:“再说话把你丢出去。”
“我觉得你应该练一练清心诀,来,我教你……”
“你到底睡不睡!”蔚隅忍无可忍,翻身趴到竺赫身上,恶狠狠地看着他,“我不想练剑,不想学那劳什子的清心诀,我就是想睡你,你给吗?你不给!不给你说什么屁话!”
他活了二十二年,头一次见竺赫这种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极品,谁料这家伙给看给摸,就是不给吃。
他就像那守着金银珠宝的看门人,隔门窥探着让人心痒痒的东西。
“阿隅你……你你你……”竺赫你了半天,咬着唇憋出一句:“不早了,我明日去找制玲珑镯的材料。”
“!”
蔚隅愤愤地捶了竺赫一拳,把他当人肉垫子,趴在他身上。
他明日一定要去找兰华问问,竺赫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得早点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