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雪下了半月,被雪洗过的金砖红瓦更加艳丽,繁复堆叠的层层罗帐内,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撩开帷幔,随意披了块薄纱,赤着脚走到屏风后的温泉中。
雾气氤氲的泉水中坐了一个人,身形消瘦,左肩上一片黑色的经脉像藤蔓一般蔓延,与光洁挺拔的背形成鲜明对比。
“殿下为何在此独坐?”
背后覆上温热的身躯,白璋转过脸,捏着那人的下颚,仔细打量。
眼前这张脸美的雌雄莫辨,桃花眼带着欢好后的情欲,鲜红的舌头轻轻舔过粉嫩的唇,留下些许水渍。
“像,又有些不像。”
白璋掰着那人的脑袋向左偏了偏,露出三分之一的侧脸,才满意地笑起来。
“这样更像。”
“殿下明知……阿弱不是他。”桃花眼泛着委屈,纤细的手指轻轻在白璋的胸膛画着,“阿弱是照着竺将军的脸长的,又不是照着镇北王长的。”
竺赫长的再像他的母亲,也只是像而已,两张脸不可能完全一样。
何况竺兰若是女子,竺赫是男子,骨相都不同,面相又怎会完全相像?
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竺赫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让白家几个兄弟着魔似的往他身上贴,贴不上去的还要去找几个替身。
“在宫中可还习惯?”白璋生硬地转移话题。
“殿下若是天天来看奴,奴自然十分习惯的。”阿弱跨坐在白璋身上,抓着他的探索着自己。
“父皇罢朝半月,你还没吃饱?”白璋盯着水面一闪而过的白浊,挑挑眉,掀翻身上的人起身上岸,坐到池边的摇椅上,“自己洗干净过来。”
“陛下年老体弱,哪比得上殿下。”
阿弱清理完身子,光着脚柔弱无骨地攀上白璋的脖颈,低下头想吻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多余。”
阿弱愣了愣,掩下眼里的自嘲。
是他忘了,他只是白璋从街上捡来的小乞丐,碰巧长的与竺赫有五分相似,经过改造的棋子罢了,怎么能比得上金尊玉贵的镇北王呢?
情人之间欢好,情到深处亲一亲实属正常,但白璋从不允许他亲他,是多余吗?
不,是他不配。
可他还是想再试试,就像白璋明知竺赫不可能属于他,却仍旧固执地留着正妃之位一样。
在感情面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镇北王没有回京。”白璋双手放在扶手上,眼睛没有一丝温度,“镇北王妃倒是回来了。”
“难不成殿下想与王妃再续前缘?”阿弱轻轻挑起白璋的下巴,歪着脑袋眼神十分无辜:“王妃也是倾国倾城呢。”
“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白璋狐狸似的眯起眼睛,脑中浮现出蔚隅的脸。
当初看他与白璟有几分相似,想着这样能增加信任,才让他去接近竺赫,人是接近了,但是未免太近了些。
去北境之后也没有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真是废物。
“奴哪有什么地位,殿下位高权重,想宠幸谁便宠幸谁去,奴哪敢说话。”桃花眼泛起层层涟漪,雾蒙蒙的,“只要殿下高兴,奴做什么都行。”
“你是父皇的宠妃,照顾好他,便是对我最大的助力。”白璋摩挲着阿弱锁骨上的痕迹,“父皇留的?”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阿弱轻轻咬着下唇,“是奴多嘴。”
“放心,他发现不了的。”
阿弱是他最满意的蛊,浑身带毒,胤帝越靠近他,中毒便越深,外表看起来却很健康,生龙活虎的,御医都察觉不了。
胤帝思念竺兰若多年,就连画像都是收藏在一个阁楼里,不让旁人看了去,他只能按照记忆中竺赫的样子给阿弱换脸。
只是赝品终究是赝品,抵不上真品,他们最像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漂亮的,灵动的桃花眼。
竺赫的眸子装满澄澈和小小的狡黠,阿弱的眼睛却是无神的,像死水一般,令人生厌。
他有一双形似竺赫的眼睛,眼神和蔚隅一模一样,让人爱不起来,也恨不下去。
两人慢慢滑进水中,阿弱柔柔地靠在池壁上,清理身上的痕迹。
胤帝中了毒,但眼神却好得很,上一次不小心在后腰留了一个印,差点被他发现真相,好在他用不小心撞到为由圆了过去。
“陛下快醒了,殿下快些离开吧。”阿弱从背后抱住白璋,语气哀愁:“殿下定要多入宫来看望奴。”
“你好好表现,照顾好父皇,该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来。”
白璋掰开腰间的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丢给他,“把父皇吃的药换成这个。”
“殿下,陛下本就时日无多……”
“多嘴!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的别听别看别问。”
白璋整理好宫绦,从侧门出了宫。
现在用的药虽然隐蔽,但生效太慢,以胤帝的身体状况,他要等到猴年马月才会有作用?
而且胤帝那老家伙,明面上放权给他和白玦,实则所有大事都要亲自过问,谨慎得不行。
白璋知道,胤帝想把大权留给白璟的儿子,他和白玦不过是工具,胤帝不但握着大权不放,还在暗中给那个孩子找后盾,只要找到后盾,他和白玦便没了作用。
为了保命,他只能加快杀死胤帝的计划了。
“父皇,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心太偏了。”白璋喃喃道。
同是一个父亲,白璟作为长子享受了所有的优待,胤帝会亲自教他四书五经六艺,传授他帝王之术,甚至专门给他培养了一个生死相随的竺赫作为同伴,对其他皇子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施舍。
白璟的命真好啊,活着的时候享受了所有人都偏爱,就连死了都有人记挂。
胤帝爱屋及乌,要将帝位传给他的儿子,竺赫敬爱有加,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的名声。
凭什么呢?
白璋抽出剑,在树干上胡乱砍着发泄不满,一道黑色身影缓缓走出。
“皇兄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白玦揣着手,意味不明地笑着。
“与其关心我为何发火,不如想想如何接近那个孩子。”
白璋收起佩剑,冷哼一声,越过白玦离开。
“啧,火气真大。”
白玦耸耸肩,转身对着角落的红色身影行了个礼,“贵妃安好。”
阿弱缓缓走来,看着被劈得枝丫八叉的树,垂下眼睑,“这棵树,快死了吧?今年没有开花。”
“皇兄不会让它死的。”白玦捡起一根树枝,拂去上面的泥点,幽幽开口:“这棵树,是当年他和镇北王一起种下的,别人动不得碰不得看不得。”
“我若偏要动呢?”桃花眼难掩怒火,阿弱抬脚狠狠踹在树干上,碎雪扑簌簌落了一地。
“我也不知道后果如何。”白玦无所谓地耸耸肩,“娘娘可以试试看,反正这后宫都是娘娘的天下不是么。”
阿弱冷笑一声,抬脚离开。
白玦看着他的背影,忽地笑出声。
太有意思了,一个赝品,真把自己当块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