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速度很快,蔚家勾结海寇一案彻底坐实,眼看斩首日期将近,蔚隅却没有任何动作,蔚尚书不由得有些慌了。
原本按照计划,蔚隅会因为那个秘密将他救出,将镇北王府拖下水,让胤帝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北境,不再关注东南之事,他的同党才好暗中转移财产,保他的家人安全。
但谁能想到,一向自私自利的蔚隅竟然没有上钩,到现在为止没有一点动静,这让蔚尚书不得不重新思考其他自救之法。
幽一拿着信件,抽出书架上一本不起眼的书,露出背后的暗门。
暗门内是一个四面密封的小房间,阴冷潮湿,像一个无底洞,唯一的光亮便是正中间的一颗夜明珠。
如果光亮足够,便能看到房间内布满各种各样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各式罐子瓶子,偶尔发出的声响证明这些瓶瓶罐罐中有活物存在。
房间正中央唯一一把椅子上,一个黑衣青年坐在上面,浅棕色的琉璃眸隐藏在黑暗中,只露出下半张脸,宽大的黑袍下露出一截细白的瓷腕上,一只紫黑的蜈蚣缠在腕上,与衣服融为一体。
画面太具冲击力,幽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蔚隅好像喜欢上了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经常待在暗室中,几天几夜不露面,本就白皙的皮肤也越发苍白,像被抽干血气似的。
“公子,白璋的信。”
“烧了。”
椅子上的青年动了动眼睛,将手凑到一个瓦罐边,腕上的蜈蚣乖巧地爬进了罐子里。
“这是圣主的信。”
幽一递出信件,蔚隅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信件那一刻又快速收回,起身整理好衣服,又用干净的水净了手,才接过信件。
他不急着拆开,而是走出暗室,走到院中有阳光的地方,让不甚强烈的阳光驱散身上的潮湿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件。
竺赫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正经中带着几分张扬,说的事情也是东拉西扯,一会儿说他吃到了一个好吃的东西,一会儿又说他在路边看到了某种漂亮的野花,在路上遇到了哪些人,对战况一类绝口不提。
结尾又很附庸风雅地来了一句“看山似君,见水思君,山长水远,相思无期。”
蔚隅小心地将信件折好藏在怀中,清冷的眉眼染上了笑意,如三月春风,消冰融雪。
幽一见他心情不错,便开口道:“我们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将那批黄金藏了起来,现下白璋应当已经收到了消息。”
“盯着他,不出意外的话,白璋今晚便会去监牢。”蔚隅揣着手,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白璋的信里说了什么?”
幽一愣住了,他又没看,怎么知道白璋写了什么?
“算了,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事。”蔚隅弹了弹手指,“恐怕又是些让我去营救那个犯人的废话。”
幽一拆开一看,暗道蔚隅果然料事如神。
蔚隅随手折下一枝梅花,手指轻轻捻着花瓣,“这些人可真有意思。”
赚钱的事情不叫他,要命的事情丢给他,真当他是什么没脑子的傻子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白璋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想要那至尊之位,痴人说梦。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蔚隅了,而白璋,依旧蠢得可以,自大得让人发笑。
“皇帝那边可有异样?”
“一切如常。”
“顾夜清最近盯得紧,你们小心行事。”
“锦衣卫最近确实人手充足。”
充足到让人头疼。
“人手充足?”蔚隅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片花瓣,微微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是该找点事让锦衣卫去做了。”
“找事儿吗?我最在行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幽二满脸兴奋,摩拳擦掌。
“行,搞些能让锦衣卫忙死那种。”蔚隅微微勾唇,“最好是宫里那位的事儿。”
“公子懂我。”
幽二带着一脸“我终于找到知己了”的蠢样,哼着欢快的小调跑远。
幽一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
幽二有一个所有幽云卫都没有的能力,打听绯闻,如果任务对象没有绯闻,那么他便制造绯闻。
说来好笑,蔚隅在尚书府等待成婚时,幽二还扮作丫鬟去了那里一段时间,成了幽云卫中第一个看到他真实面容的人。
“公子,江世子有请。”云一快步走来,拱拱手道:“说有要事相商。”
“找借口推了。”蔚隅捏着梅花,背着手走了一段路,突然开口:“江世子是一个人?”
“醉仙楼传的消息不止一人,还有四皇子、大公主、二公主都在。”
“人家一家人聚会,请我去干什么。”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旁的露笙认真分析道:“如今朝堂的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站队,只有竺府没有动静,竺府背靠北境,三皇子和四皇子自然想拉拢。”
江宿最近和四皇子白玦走的很近,俨然站到了四皇子阵营中,蔚隅刚在表面上和白璋撇清关系,自然不可能去赴这样有表态性的宴会。
“可是皇帝忌惮北境,他们这般大张旗鼓?”
幽一不解,北境虽然强大,但能给的实际支持并不多,何况北境从未参与过党争,又被胤帝忌惮,拉拢北境不就相当于挑衅皇帝?
“忌惮归忌惮,皇帝又不能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这天下会落入谁手中,谁又说的准呢。”
蔚隅摩挲着袖口的梅花暗纹,凤眸微眯,语气淡然:“忌惮北境的不是皇帝,而是每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不拿下北境兵权,北境于上京而言永远是个威胁,是一切计划中的变数。
江家的势力在上京,蔚隅能理解江宿急于站队求生的心,但向来游走在上京朝堂之外的北境不一样,队站的越早,死的越快。
何况北境刚通过一系列表示臣服的手段稳住了胤帝,蔚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北境暴露在争端中。
“此事有蹊跷。”云一摸着下巴,思忖道:“以往白家两兄弟再怎么斗,也从未如此大张旗鼓地拉拢人,都是暗中进行,最近却很是活跃。”
“年关将至,借着拜访的由头拉拢关系,应当比平时更方便。”
露笙进入竺府后一直在上京生活,蔚隅离京前,将他托付给文成公府的老管家照看,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东西。
“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蔚隅赞赏地揉了揉露笙的脑袋,将手里的梅花递给他,掀起眼皮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白氏两兄弟如此大张旗鼓拉拢人,说明皇帝在暗中放权,考验两人,或者想看两人斗得两败俱伤。”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蔚隅弹了弹手指,拇指搓着食指指腹染上的花液,眼眸深沉,“皇帝没多少时日了。”
白璋白玦如此明目张胆挑衅,胤帝却没有什么动作,要么是不想管,要么是管不了,无论哪种情况,对北境来说都是不利的。
胤帝在位,还可能会因为对竺家的感情,不会明着对付北境,但白璋和白玦就不一定了,这俩人都不是善茬,继位后肯定会拿北境开刀,杀鸡儆猴。
三人面面相觑,都被蔚隅的大胆发言震在原地。
“盯紧皇帝,他现在还不能死。”
至少在北境战局彻底稳定之前,胤帝得活着,得压着白璋的气焰,不能让他无法无天,扰乱北境。
幽一点头应下,第六感告诉他,蔚隅在下一盘棋,一盘大棋,一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便开始的局,身处其中人都是他的棋子,无人可以逃脱,而他站在棋盘之外,冷眼旁观着棋子厮杀。
他是旁观者,也是布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