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的拜帖很快有了回应,不过虞纨很谨慎,将约见地点定在了槐州和渲州交界之处见面。
“公子,您当真要去?”
朝廷已经下了命令,要槐州和曲州共同出兵,歼灭反贼。
“既已送了拜帖,又怎可失信于人?”
蔚隅往手腕上缠着黑绫,幽七在旁边检查着行囊。
“若虞纨在约见之地设伏……”
“那便直接出兵槐州。”
“可曲州那边若也出兵……”
“曲、槐二州兵力加起来,也只比渲州多三万而已,曲州军擅水战,离了水,战力与渲州无异。”
“槐州军擅长在密林中作战突袭,离了林子,战力便会大打折扣。”
说完,蔚隅反问道:“先生,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理解牧誓,作为一个饱读诗书,深受忠君爱国思想熏陶的人,在世俗面前总带着几分可笑的愚蠢与虚妄的幻想,从骨子里透露着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臣服。
仿佛只要那个所谓的“君主”在,他们便不是被遗弃的一般。
这样不怪他们,世俗如此,世道如此。
“我……”
牧誓哑然,他承认,有些时候他确实心存幻想,幻想朝廷会招安他。
从小的教育和周围的环境导致他潜意识里的思想,便是对皇权的绝对服从。
皇权是高不可攀的,是万古永存的,是屹立在高山之巅的,是不可被推倒的。
“以我之长,攻彼之短的道理,相信先生不会不明白。”
蔚隅神色冷然,眉头微皱。
除了粮草外,他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兵马虽多,但能带兵打仗的良将,却是没有。
兵多将寡,很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就连最简单的布防巡逻,也需要他一个个安排。
“公子深谋远虑,属下失言。”牧誓主动认错,他确实太过保守。
“非先生之过。”蔚隅道:“渲州之事,还要劳烦先生费心。”
牧誓是个好官,确切来讲是个好的文官,但对行军之道一窍不通,虽然读过一点兵法,但完全是纸上谈兵。
还是那句话,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有勇有谋的将领。
蔚隅和幽七乔装一番后,快马加鞭赶往约定见面的僳县。
幽七谨慎地在周围探查一番后,才和蔚隅一前一后进了县城唯一一家客栈。
“小二,来两间上房。”
幽七丢出两锭银子,又和蔚隅找了个雅间,点了不少招牌菜。
蔚隅摘掉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为防万一,幽七扮作了男子,冒充他的身份,他则扮作侍女,跟在幽七身边。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肩上搭着白色汗巾的小二放下菜,端着托盘离开,幽七的手动了动,手腕被人握住。
看着蔚隅摇摇头,幽七咬了咬唇,收回离手半寸的袖箭,低下头捋了捋发尾。
蔚隅虽没习过武,但也能看出店小二与普通人的不同。
他的脚步很轻,手很稳,端着满满一碗汤却滴水未洒,这些还可以说是熟能生巧,但蔚隅亲眼看着他躲过了突然出现在楼梯拐角的珠子。
“小二……”
正在下楼梯的人听到声音,稳稳停下,在狭窄的楼梯上转身,“客官还有何吩咐。”
“来一坛万年春。”
小二犹豫片刻,目光看向幽七,“姑娘是要十年的,还是二十年的?”
“越久越好。”蔚隅道。
“客官稍等。”
小二离开后,幽七不解地道:“公子为何不让我出手?”
“他未必是敌。”蔚隅压低声音,“初来乍到,又未见到人,还是小心为上。”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公子摇着扇子,背着手,步履翩翩,款款朝两人走来。
“二位,店小二说雅间满了,我又实在不想坐大堂,可否与二位拼个桌?”
“蔚隅”不语,只是微微皱眉,一旁的侍女立刻道:“抱歉,我家公子在此等人,恐怕不方便。”
“真是可惜。”来人笑道:“我还带了一坛二十年的万年春,欲与公子小酌。”
“蔚隅”眉心微动,一旁的侍女思索片刻,做了个“请”的姿势。
来人收了扇子,撩开衣摆坐下,拍了拍手,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端着一坛酒走进了雅间。
“万年春,二十年的,稀罕物。”
来人让侍卫拍开酒坛,往碗里倒酒。
蔚隅抬手推拒,抬眸看到侍卫的脸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夹杂着丝丝喜悦和不可置信。
侍卫不明所以,却还是盯着眼前人看了几秒,略微失神。
“噗嗤。”来人笑出了声,对“蔚隅”挤眉,“看来我家侍卫,和公子的侍女……”
“咳……公子说笑了,小女子身无长物,不敢高攀。”
蔚隅垂下眼眸,抬起酒碗掩饰慌乱。
“还没自我介绍呢,在下虞纨。”黑衣公子拱手,“蔚公子倒是与传闻不同。”
“有何不同?”“蔚隅”放下筷子,沉声开口。
“传闻蔚公子貌若天仙,有谪仙之姿,今日一见,方知……谣传言过其实。”
“既是谣传,便不可信。”“蔚隅”开口道:“蔚公子是否貌若天仙,自然要亲自见过才能评价。”
虞纨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尴尬的气氛不断蔓延。
对面的人淡定地喝酒吃菜,虞纨却觉得尴尬无比,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流转,恨不能看出一朵花来。
然而对面两人仍旧十分淡定,对他的行为甚至有些疑惑,“虞公子,不吃菜吗?”
“不了不了。”
虞纨尬笑着摆手,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不会真的找错人了吧?
可二十年万年春,是他和蔚隅约定的暗号,不可能有人知晓。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虞纨想不明白,蔚隅却是淡定地吃了饭,跟在幽七身后施施然离开。
传闻虞纨性情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心狠手辣,今日所见……传闻,似有夸大之嫌。
“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找错人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虞纨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忍不住开口,却发现自家向来冷淡的侍卫似乎在走神。
“你该不会……”
“属下先行告退。”
侍卫打断他的话,拱手行礼后快步离开,在门口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