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那条扭曲的手臂,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爆鸣。关节处喷出的鲜血尚未落地,便被无数从黑犬虚影延伸出的血色丝线捕捉,而后,这些丝线又带着从使徒身上掠夺来的生命力,狠狠刺回格斯铠甲的缝隙中,强行矫正着错位的骨骼,缝合着撕裂的肌肉。整个过程血腥而又酷烈,充满了诡异的仪式感。
“这……这是男人的战斗方式吗?”史尔基看着这一幕,声音里满是无法理解的惊骇。
“太帅了!真的太帅了!”伊斯多洛的兴奋已经压过了恐惧,整个人近乎麻木,“断了还能自己接上!这比镇上那个吹牛的接骨医生厉害多了!”
远处,芙洛拉轻抚着手背上那枚温润的麦穗印记,感受着其中沉静而磅礴的生机。她再看向场中那道黑色的身影,眼神变得愈发复杂。格斯此刻的状态,绝非单靠那副凶铠就能达到。她身旁这个自称“大宝”的年轻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那副甲胄,会辅强穿戴者折断的手脚,用自身的尖刺穿透肉体,啃噬骨头,强行固定。”史尔基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伊斯多洛解释,她回忆着古老的记载,“铠甲的前一个主人,就是战斗到全身骨头碎裂,血液流干才倒下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记载中,铠甲只会疯狂地榨取穿戴者的生命,直至死亡。可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那头黑犬,那些血丝,分明是在进行一种诡异的掠夺与反哺。
“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比刚才还精神。”伊斯多洛指着场中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咽了口唾沫。
史尔基无话可说,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老师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史尔基,放胆去做。现在,只有你这个魔术师才能帮到他。”
“老师!”史尔基的精神传来一阵波动,“可是我……我还不够成熟,心神不宁,我的魔术……”
“正因为你知道自己的不成熟,也亲眼见证了被力量控制的恐怖,所以现在的你才最合适。”芙洛拉的意念温和而坚定,“在那股憎恨的洪流中,为那位剑士,指出一条回来的路吧。”
史尔基的呼吸一滞。
她不再犹豫,眼神中的慌乱被一种决绝取代。她盘腿坐下,对身旁的伊斯多洛说:“伊斯多洛,我的身体,就拜托你了。”
巨龙形态的古伦贝路多俯瞰着地面上那个重新站起的黑色身影,龙瞳中燃烧的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两次,他以使徒的真身形态发动攻击,两次都没能彻底杀死对方。非但没死,那家伙在自断手骨之后,气息反而比之前更加狂暴。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火龙老大!这家伙太古怪了!”幸存的战魔兵们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龟缩到佐德的身后寻求庇护。他们被芙洛拉的法术和高大宝的光链打得丢盔弃甲,又被那头凭空出现的黑犬虚影咬得魂飞魄散,此刻早已没了半点斗志。
他们的恐惧,对于那头黑犬而言,是世间最甜美的佳肴。它动了。不等佐德做出反应,黑犬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流光,扑向那群挤作一团的使徒。佐德怒吼一声,刚要出手阻拦,骷髅骑士的唤水剑已悄无声息地递到他的咽喉前,逼得他不得不回防。
这一瞬间的耽搁,便已决定了那些战魔兵的命运。
一个使徒刚刚变身到一半,身体还在人与兽之间扭曲,黑犬便已扑至。它张开虚幻的大口,不是撕咬,而是直接将那使徒的头颅连同喷涌的黑暗灵气一同吞下。没有鲜血飞溅,那使徒的无头尸身在半空中就迅速干瘪,化为飞灰。另一个变身完毕、状如战象的使徒咆哮着发起冲锋,却见黑犬高高跃起,轻盈地落于它的脊背。只一口,战象使徒的背上便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连惨叫都卡在喉咙里,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迅速化为尘土。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进食。
山洞口,伊斯多洛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这……这效率也太高了点吧……”
他身旁,史尔基的身体一软,已经盘腿坐下,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喂!小魔女!你怎么了?别在这种时候睡着啊!”伊斯多洛吓了一跳,伸手去推,却发现她的身体冰冷,气息全无。
史尔基的意识,已经沉入了一片由憎恨与火焰构成的海洋。这就是狂战士甲胄内部的世界,是无数怨念汇聚而成的乱流。任何心智不坚的人踏入此地,都会在瞬间被同化,成为这股洪流的一部分。但史尔基的幽体之上,一串朴素的念珠正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将最狂暴的恶意排开,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得以喘息的空隙。
她看到了。
在乱流的中心,一头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黑犬正蜷缩沉睡。它不是虚影,而是由最纯粹的憎恨凝聚成的实体。这头巨犬的每一次呼吸,都让整个精神世界随之震颤。
史尔基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这就是格斯先生心中的憎恨吗?竟然如此庞大,如此恐怖。她怀疑自己小小的意念,在这头巨兽面前,连一颗沙砾都算不上。
远处的战场上,高大宝的眉梢微微一挑。他感知到了那股庞大的精神力量。
“神识化形,身外化身……有点意思。”他轻声自语。在他看来,格斯这被诅咒的憎恨,在某种意义上,竟与修仙者梦寐以求的神通不谋而合。这凡人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竟在无意中,走上了一条最霸道的神识修行之路。
乱流之中,史尔基攥紧了拳头。她不知道什么神识,什么化身。她只知道,如果自己退缩,那个不惜化身恶鬼也要战斗的男人,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头沉睡的巨兽,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