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由浓雾构成的巨脸,五官在翻滚中缓缓清晰。它没有开口,但一个宏大而狰狞的声音,却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将温迪米翁家主刚刚编织的“险实”撕得粉碎。
“幻觉?”
那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仿佛在欣赏一群自作聪明的虫子。
“不,这是警告。”
“朕,乃库夏帝国之主,加尼修卡大帝!此时,此地,向你们这群盘踞于此的异教徒,发出宣战布告!”
温迪米翁家主那张永远沉稳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僵硬。他精心构建的一切,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那声音继续在众人脑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化作冰冷的铁钉,钉入他们的灵魂。
“你们刚才所见的一切,并非虚妄。从今夜起,它们将化为永无休止的噩梦,直到将尔等尽数吞噬!”
话音落下,宴会厅中凭空刮起一阵狂风,将那张巨脸吹散,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甜腻的雾气。
大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些刚刚还在卖力附和的贵族,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感应到了……非常巨大的邪恶魔力。”史尔基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仰头望着穹顶,仿佛还能看到那张脸的残影,“那股气息,和袭击灵树之馆的魔物是同源的!那是非人之物!”
格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握着斩龙剑,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使徒……
一个使徒,竟然是国王?一个帝国的皇帝?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压力,那场血色的蚀之刻,那个献祭了所有同伴而成为神之手的男人……
“难道,他也是那家伙的手下吗……”
格斯低声自语,声音里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这场战争,名义上是法王厅对抗库夏。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另一场规模更加庞大的……祭品盛宴?
海边,月光下,骷髅骑士的话语在他脑中回响。
“若你继续这趟旅程,不久之后,便会再次遇上使徒吧。届时,率领那些家伙的,恐怕是……”
原来,是这个意思。
“喂!你们快看窗外!”伊斯多洛的惊叫声打破了死寂。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转向宴会厅的巨大落地窗。
只见窗外的夜空,被一片诡异的、不祥的血红色所浸染。
那个方向……是港口!
“库夏人……他们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吗?”一个贵族颤抖着声音问道。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沉闷的爆炸声,大地都随之微微震动。
加尼修卡大帝的宣战布告,不是一个预告。
而是一个开始的号角。
“轰隆——!”
远方港口传来的爆炸声,将宴会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彻底撕碎。
大地在震动,水晶吊灯剧烈摇晃,杯盘在长桌上跳动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是港口!那个方向是港口!”一个贵族失声尖叫,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向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的景象,让刚刚从幻觉中挣脱的众人,再次坠入冰窟。
夜空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仿佛一块被血浸透的幕布。港口的方向,冲天的火光撕开夜色,浓密的黑烟滚滚而上,形成一根连接天地的罪恶之柱。
凄厉的警钟声在城中疯狂地回荡,街道上,火把汇聚成一条条奔流的长龙。那是乌尼达尼司的守备军,他们正顶着巨大的盾牌,手持长枪,以严整的队列,潮水般涌向燃烧的港口。
“喂!那些怪物!”伊斯多洛死死扒着窗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不就是我们在海边遇到的鳄鱼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中那条贯穿全城的宽阔运河,此刻水面剧烈翻滚,如同沸腾。
下一秒,上百个狰狞的鳄鱼头颅猛地冲出水面,搅起滔天水花!
它们爬上河岸,用粗壮的后腿直立起身,布满鳞片的壮硕身躯在火光下闪着湿滑的幽光。这些怪物军队般冲向奔赴港口的士兵侧翼,形成了一道死亡的包围圈。
“铛!铛!铛!”
人类士兵的长枪阵第一时间刺出,枪尖撞在鳄鱼使徒厚重的鳞甲上,却只迸发出一连串火星,连最外层的防御都未能破开。
“吼——!”
鳄鱼使徒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由鱼骨和礁石磨成的巨斧和长矛,蛮横地撞入士兵的阵列。
脆弱的阵型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个鳄鱼使徒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一名骑士连人带马咬成两截,温热的血液和内脏哗啦啦地洒了一地。另一只则用尾巴横扫,精钢打造的塔盾在它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三四名士兵被扫得筋骨断裂,惨叫着飞出十几米远。
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这些非人的怪物面前,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河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库夏帝国的军队……就是这些东西?”塞尔比高脸色难看,他不是没见过战争,但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
这是捕食。
“天哪……”法尔纳塞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看着那些被轻易撕碎的士兵,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那些士兵,昨天还和她在教堂一同祈祷。
格斯一言不发,但握着斩龙剑剑柄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一个由使徒组成的帝国。
一个使徒皇帝。
这已经不是一场人类之间的战争了。这是蚀之刻的重演,只是规模扩大了无数倍,整个世界都成了祭坛。
就在这时,高大宝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对劲,你看城墙上。”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城墙上,几架刚刚架设好的投石机,正将磨盘大的巨石呼啸着砸向城外的黑暗。
然而,巨石还未落地,黑暗中便伸出无数条巨大的、章鱼般的触手,轻而易举地将巨石在半空中卷住、捏碎!
更多的触手从黑暗中升起,攀上了数十米高的城墙。
乌尼达尼司,已经被从四面八方彻底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