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周娉婷在娘家每天就是吃吃睡睡,抱抱小侄子,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小侄子的名字是太爷爷取的,名叫——周景瑜。
“景”寓意视野开阔、前程光明;“瑜”寓意人如美玉般温润美好,拥有内在的才华与品德。
而就在周家一片祥和,其乐融融之际,蒋家却是一片萧索沉闷之象。
马妙芬一如既往地,从一大早就开始摔摔打打,嘴里也不住地骂骂咧咧:“一个个的都是讨债鬼,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蒋世荣最为奸猾,每天天刚蒙蒙亮,在马妙芬第一声不满的嘟囔还没落地时,他就已经脚底抹油溜去了公园。
那里有棋友,有闲话家常的老伙计,能暂时屏蔽家里的硝烟,呼吸几口自由的空气,日子倒也能凑合过下去。至少,耳朵清净。
可蒋芳芳的日子就不甚好过了。
本身又懒又馋,加之其和前夫生了一子一女,按照计划生育指标,再婚的行情也并不理想,可以说是“十相九黄”,有些已有子女的,试着和她交往了一段时间,可时间一长,见识到她的秉性后,就纷纷避而远之了。
令人“欣慰”的是,这一切的连锁反应,也直接地报应到了蒋耀川身上。
蒋家的“门风”早已传扬开去——恶婆婆马妙芬的刻薄远近闻名,懒惰啃老的女儿蒋芳芳也成了相亲市场上的“减分项”。
媒人介绍姑娘时,对方家里稍微一打听,十有八九就打了退堂鼓。
纵使蒋耀川外表周正,有份体面的工作,也架不住这俩“猪队友”的拖累。
办公室主任曾给蒋耀川介绍过一个女孩,女孩也被蒋耀川的皮相吸引,试着处了一个多月,结果去蒋家吃过两次饭,亲眼见识了马妙芬的指桑骂槐和蒋芳芳的懒散后,便彻底断了联系。
办公室主任委婉地传话:“姑娘说你家里太复杂了,怕处不来。”
蒋耀川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前妻周娉婷。
那时家里虽然也有矛盾,但周娉婷她总是默默地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把母亲偶尔的刁难化解于无形,家里至少表面上是平和的。
她通情达理,待人接物温和有度,从不让他难堪。
现在呢?家里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母亲和姐姐是引线,而他的婚事,就是那被炸得七零八落、无人问津的废墟。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失去了周娉婷,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妻子,更是一个能调和家庭矛盾、为他支撑门面的贤内助。
年前,工作上似乎也开始遇到莫名的阻碍,还差点搞砸了一个重要项目。同事间更是流言蜚语满天飞,他有几次隐约听到有人说他“家里一团糟,心思不在工作上”。
这时,客厅里又传来了母亲的咒骂,蒋耀川觉得就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神经。
蒋耀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此刻所有积压的烦闷和无处宣泄的邪火到达了顶峰,最终汇成一股冲动——他要去找周娉婷,他要去求得她回心转意!
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是希望看到周娉婷也陷在某种不如意里,似乎这样就能平衡他内心的失衡,也更有利于和前妻复婚的契机。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疯狂地缠绕着他。蒋耀川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先去本市最大的超市买了一些年礼,下血本的那种!
然后便开着一辆普桑就直奔周娉婷娘家所在的盛世嘉华小区。可笑的是,这辆普桑还是和周娉婷在结婚第二年时买的,周娉婷也拿出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两万元钱。可离婚时……
盛世嘉华小区里还洋溢着年节的松弛氛围,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梧桐枝丫上。
蒋耀川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着之前“女婿上门拜年”的场景。如今的光景,他上门该说些什么?他又该以什么立场说?
他走到周家那栋楼附近,远远地,就看到单元门前的空地上,前方有两个女的正推着一辆崭新的婴儿车在晒太阳,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其中一个身影是那么的熟悉!
是周娉婷和弟媳刘莉莉。
周聘婷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上未施粉黛,却透着一股红润光泽。
阳光跳跃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正低头轻声细语地对婴儿车里的宝宝说着什么,眼神里流淌着纯粹的安宁和满足。
这副画面,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蒋耀川心里激起了巨大的、酸涩的涟漪。
她看起来……气色好极了,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焕发着一种松弛而温润的光彩。
蒋耀川脚步顿住,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单元门开了,小舅子周伟康也下来了。
他看到周娉婷她们便笑着招呼:“姐,莉莉,外面有风,妈说别让瑜瑜在外面待太久,莉莉也不能吹太多风。我们上去吧。”
“知道了,我们的小瑜瑜可喜欢晒太阳了,是不是呀?小瑜瑜。”周娉婷笑着回应道,语气轻快。
这时,周伟康注意到了在不远处杵着的蒋耀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神变得疏离而警惕。
他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周娉婷她们的前面,形成一个防御的姿态。
周娉婷顺着弟弟的目光看过去,当看清是蒋耀川时,她脸上的温柔笑意也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没有惊慌,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惊讶,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平静的反应却让蒋耀川感到无比的难堪。
“娉婷……”蒋耀川喉咙有些发干,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有事吗?”周娉婷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我刚好路过,顺便……顺便来……来看看你……”蒋耀川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和虚伪,他甚至不敢直视周娉婷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哦,谢谢关心。”周娉婷点了点头,语气客气得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很好,不劳挂心。”
她说完,便自然地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婴儿车上的遮阳棚,轻轻晃了晃,逗弄着车里咿咿呀呀的小侄子:“瑜瑜乖,我们回家了哈。”
那副全然无视他存在、全身心沉浸在当下安宁幸福中的模样,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蒋耀川脸上。
他所有的烦闷、不甘、自以为是,在这个画面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卑劣。
他来求证什么?求证人家离了他过得有多惨?现实却给了他最响亮的回答:离开蒋家那个泥潭,周娉婷活得比跟他在一起时滋润百倍!
“没……没事就好……那,那我先走了。”蒋耀川脸上火辣辣的,几乎是落荒而逃,再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他甚至不敢看前小舅子那带着鄙夷和了然的目光。
蒋耀川像被抽干了力气,脚步虚浮地逃离了盛世嘉华。
身后那温馨的笑语声,如同最无情的嘲弄,追逐着他,将他彻底钉在了“失败者”的耻辱柱上。
车窗外阳光明媚,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满心萧索。
这脸,打得真疼!疼得他连呼吸都带着苦涩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