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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退兵的消息,如同春风般吹遍了荆北,也让襄阳紧绷了近半年的弦稍稍松弛。江东水陆大军开始有序撤离荆山-汉水防线,退往夏口、柴桑方向。尽管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战,但至少,襄阳面临的直接军事压力大为减轻。
陈暮并未因周瑜退兵而懈怠,反而更加忙碌。他深知,外部压力稍减,内部整合和应对南方刘备的扩张便成为当务之急。张辽的骑兵开始以襄阳为中心,向南部各县进行威慑性巡弋,彰显存在,安抚人心,同时也进一步清剿可能存在的溃兵或匪患。
这一日,王粲带来了一份来自长沙的密报,内容并非关于刘备,而是关乎长沙内部。
“使君,长沙太守韩玄,近来与其中郎将黄忠嫌隙日深。”王粲低声道,“据闻,韩玄嫉贤妒能,不满黄忠在军中之威望,多次在粮饷、兵员补充上加以掣肘。且韩玄性情暴戾,动辄责罚将士,黄忠屡次劝谏,反遭其忌恨。如今长沙城内,军心颇有浮动。”
陈暮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黄忠!这个名字他早已通过各方情报得知,知晓其虽年近六旬,却勇武异常,尤擅弓射,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若能……他心中念头急转。
“韩玄庸主,不能容人,岂是黄忠此等豪杰久居之地?”陈暮沉吟道,“刘备在侧,虎视眈眈,若韩玄自毁长城,逼反黄忠,或是为刘备所趁,则长沙危矣,于我荆北亦是大为不利。”
张辽在一旁道:“刺史之意是?莫非想招揽那黄忠?”
陈暮摇了摇头:“此时直接招揽,时机未至,且易打草惊蛇,恐将黄忠与长沙一同推向刘备。但……此等良将,若任由其被韩玄所误,或为刘备所得,实乃憾事。”
他思索片刻,对王粲吩咐道:“仲宣,你立刻挑选一精明干练、口齿伶俐且熟知军旅之事的心腹,扮作游历的士子或商人,携我密信,前往长沙,设法秘密接触黄忠。”
数日后,长沙城。一名自称“荆北游学士子”的中年文士,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将一封没有署名、但盖有特殊暗记的信函,送到了黄忠的府上。
信的内容很短,措辞却极为谨慎和恭敬:
“久闻黄将军忠勇贯三军,弓马冠南楚,心向往之。今荆州多事,豺狼环伺,正需将军擎天之力以保境安民。然闻明珠暗投,宝刃蒙尘,惜哉!盼将军善加珍重,以待天时。他日若有机缘,暮当亲执后辈之礼,请教弓马兵法。知名不具。”
信中既表达了仰慕之情,又隐含了对黄忠处境的理解和惋惜,更留下了“以待天时”和“请教”的伏笔,姿态放得极低,全然不似上位者招揽,反而像是志同道合者的期许。
黄忠收到此信,独自在书房中沉吟良久。他虽是一员武将,却并非不通文墨的莽夫。信中的暗记和“暮”字,让他隐约猜到了来信者的身份——那位在襄阳力抗周瑜、如今总揽荆北的年轻刺史,陈暮陈明远。
“陈明远……”黄忠抚摸着颌下花白的短须,目光复杂。他对韩玄的昏聩早已失望透顶,也对刘备的招揽心存疑虑(刘备使者亦曾暗中接触过他)。如今,这位北方的实权人物,竟也知晓他黄汉升之名,而且言辞如此恳切……
他并未回信,也未对外声张,只是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起来。但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陈刺史,已留下了第一个深刻而良好的印象。
与此同时,陈暮派出的使者,也在密切关注着长沙的局势,并将黄忠收到信后并无异常举动、依旧每日操练军马的消息传回了襄阳。
“黄忠未有异动,依旧尽忠职守?”陈暮听到回报,微微颔首,“果然是一员忠勇之将。即便对韩玄不满,亦不曾怠慢军务。”
张辽有些不解:“刺史,既然黄忠对韩玄不满,为何不趁机加大力度招揽?万一被刘备抢先……”
陈暮淡然一笑:“文远,欲速则不达。黄忠此人,重义守节,绝非见利忘义之辈。我若此时以高官厚禄诱之,他反而会看轻于我,甚至可能因忠义所缚,彻底倒向韩玄。如今这样,留下一线善缘,让他知道我陈暮知他、敬他,便已足够。”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抽出新芽的树木,缓缓道:“种子已经播下,何时发芽,需要合适的土壤和时机。韩玄多疑暴虐,其与黄忠的矛盾只会日益加深。而刘备在侧,亦不会放过招揽黄忠的机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继续稳固荆北,积累实力。待长沙有变,或刘备与韩玄冲突加剧之时,才是我们出面的最佳时机。届时,或许无需我们多言,形势自会逼得黄忠做出选择。”
他的策略清晰而耐心:不争一时之得失,重在布局和营造大势。对黄忠如此,对整个荆南的局势亦是如此。
文聘感慨道:“使君深谋远虑,聘不如也。如此,既不会过早刺激韩玄和刘备,也为将来埋下了一步暗棋。”
陈暮收回目光,眼神沉静:“荆南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周瑜虽退,刘备方兴,我等唯有沉心静气,方能在这乱局中,为朝廷,也为自己,争得一线先机。”
他袖中的砥石温润如初。他知道,真正的博弈,往往在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暗线布局和耐心的等待。而黄忠这颗重要的棋子,他已落下一子,静待风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