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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南海,已褪去了盛夏的酷热,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海岸线。合浦郡最东端的硇洲盐场,是交州重要的海盐产地之一,平日里灶户忙碌,盐垛如山。然而这一日的清晨,宁静被尖锐的警锣声打破!
数艘形制奇特、船首包铁的北军快船,如同鬼魅般借着晨雾的掩护,突然出现在海岸附近!船上箭矢如雨点般射向盐场工棚和仓廪,更有悍勇的北军“蹈海营”死士直接涉水登陆,见人就杀,见屋就烧,目标明确——破坏!
“是北军!曹操的人来了!”盐场守卫的乡勇仓促迎战,但面对这些明显经过特殊训练、悍不畏死的北军精锐,顿时陷入苦战。灶户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整个盐场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苍梧郡南部一处重要的渔港,也遭到了类似的袭击。几艘北军走舸冲入港内,纵火焚烧渔船,抢夺渔获,造成大量损失后才扬长而去。
消息通过烽燧和快马,迅速传回泉陵。
“果然来了!”文聘看着战报,脸色凝重,“动作好快!皆是小型船队,一击即走,毫不恋战。硇洲盐场损失惨重,渔港亦被焚毁船只三十余艘。”
陈暮手指敲击着地图上被袭击的两个点,相距数百里。“狼群战术……曹操是想让我千里海疆,永无宁日。沿海各郡,压力大了。”
庞统阴声道:“此乃阳谋。我军若分兵处处设防,则兵力分散,正中其下怀;若集结主力寻战,彼又化整为零,难以捕捉。唯有加强预警,完善各地方自卫之力,并……以快制快。”
“猎蛟营扩建得如何?”陈暮问道。
“已新增两营,皆配备最新式快船。”文聘答道,“然海疆辽阔,五营猎蛟,亦如杯水车薪。”
“那就让杯水,泼在最需要的地方!”陈暮决断道,“命猎蛟营不再固定巡弋,改为机动待命。各沿海郡县,一旦发现敌情,立即狼烟示警,并派出最快船只,向最近的猎蛟营驻地求援!同时,令各郡守,督促乡勇,依险修筑坞堡,储存粮械,务求能独立支撑至援军抵达!”
他看向文聘:“告诉将士们,这将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较量,比拼的是耐力,是意志!我们要让曹操的每一艘来袭之船,都付出血的代价!”
桂阳郡与庐陵郡交界的新辟互市,渐渐有了些人气。来自江东的丝绸、瓷器、铜铁,与交州的香料、珍珠、葛布在此交换,商贾往来,看似一派祥和。
苏怀麾下的一名“心腹”商人,正与一位江东来的大商贾把酒言欢。
“张兄,近日这珍珠成色似乎不如前啊?”江东商人貌似随意地问道。
“唉,李兄有所不知。”交州商人压低声音,一脸苦相,“北面不太平,海路时断时续,合浦那边的上好珠子运不过来。再加上……州牧府催得紧,水军那边要钱要粮,咱们这些生意,难做哦。”
另一处茶摊,两名看似普通的行商也在交谈。
“听说……沙摩柯那边,对上次划分的山林猎场不太满意,派人到泉陵吵了几次了。”
“可不是嘛,蛮人贪得无厌!陈使君也是头疼,打又不能打,哄又哄不好,还得防着西边那位(指刘备)趁机插手……”
这些经过精心设计的“抱怨”和“秘闻”,通过不同的渠道,悄然流入江东商人的耳中,再经由他们的口,传回吕范的“秘府”。
京口,吕范将这些零碎的信息汇总分析,呈报孙权。
“主公,综合各方信息来看,陈暮虽胜一阵,然北线压力巨大,耗费甚巨;与蛮部沙摩柯之间,亦非铁板一块,似有裂隙。其重心仍在北防,对我江东,应是采取守势。”
孙权看着报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其内部真有不稳,或财力吃紧,倒是个机会……令吕范,加大对交州商人的笼络,尤其是那些可能对陈暮新政不满的士族背景商人,许以重利,看能否撬动其根基。同时,让周泰的水军,偶尔靠近湘水转转,不必动武,施加压力即可。”
经济的纽带中,缠绕着无数看不见的丝线,试图从内部松动那块“砥石”的根基。
泉陵州牧府内,陈暮与庞统、徐元也在复盘近期的局势。
“曹操的袭扰,在意料之中。各地应对虽偶有疏失,然大体框架已成,假以时日,必能形成有效防御。”徐元分析道,“倒是江东这经济渗透,需格外警惕。利益动人心,难保无人铤而走险。”
庞统冷哼一声:“已按主公之意,由暗卫会同监察御史,对参与互市的官吏、商人进行暗查。但凡有与江东过往甚密、资产异常者,皆在监控之列。目前尚未发现重大纰漏,然此乃长久之功。”
陈暮点了点头:“内防不可松懈。吏治清明,方是根本。此次北军袭扰,也暴露出我沿海一些郡县乡勇训练不足、坞堡防御薄弱的问题。传令各郡,利用冬闲,大举整训乡勇,加固城防、坞堡,所需钱粮器械,由州府统一调拨部分,其余自筹。将此事,列为郡守考绩重要一项!”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江东散播的,关于我与沙摩柯不和的流言……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
庞统眼中精光一闪:“主公的意思是?”
“沙摩柯并非蠢人,流言他自然也听到了。”陈暮澹澹道,“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心腹,携厚礼前往壶头山,一则重申盟好,二则……可‘不经意’间提及,江东似有意离间,并许其重利,望蛮王明察。同时,可邀请其派遣子弟,至荆南学堂求学,或至军中观摩。”
徐元抚掌轻笑:“妙!如此,既安抚了沙摩柯,消除了隔阂,又将江东的离间之计赤裸裸揭开,反而显得我方正大光明。沙摩柯得其利,又见我方诚意,只会更加靠拢。而邀请其子弟前来,更可加深联系,潜移默化。”
“正是此意。”陈暮颔首,“对待盟友,当以诚,亦当以智。”
就在各方势力于明暗两条战线激烈博弈之际,零陵郡最北端,毗邻武陵蛮地和益州的洮阳县,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邓艾到任已近两月,他并未像在洭浦那样大刀阔斧地清丈田亩,而是以一种更迂回、更耐心的方式开展工作。他兑现了雪夜入山的承诺,多次拜访了“黑石峒”等几个较大的蛮部,送去急需的盐、药,认真倾听他们的诉求,调解他们与山下汉民之间积年的大小纠纷。
他说话依旧有些结巴,但那份务实和公正,却逐渐赢得了部分蛮部头人和鬼师的初步信任。同时,他也严厉处置了县内两家试图利用汉蛮矛盾、囤积居奇、欺压百姓的豪强,手段果决,毫不容情。
一时间,洮阳县内,无论是汉是蛮,都意识到这位新来的年轻县令,似乎与以往的官员都不同。他不好糊弄,但也并非一味强硬,似乎……真的想做点事情。
这一日,邓艾正在县衙处理文书,一名他安插在边境的眼线匆匆回报:“明府,益州那边,最近似乎有些异动。有商人看到,有疑似刘备军中方士打扮的人,在武陵蛮地边缘活动,与几个小部落接触频繁。”
邓艾笔尖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西面的风,似乎也要吹过来了。他这洮阳县,地处漩涡之眼,真正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他放下笔,走到简陋的县衙院中,望着北方泉陵的方向,又看了看西面层峦叠嶂的群山。
星火微光,或许暂时无法照亮整个暗夜,但只要能持续燃烧,终有燎原之日。在这逆流与暗礁并存的时代,每一个局部的稳定与进步,都在为整体的“砥石”增添着不可或缺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