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前,山风微拂,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肃杀。那位看似普通、身着粗布苗衣的老人随意地抬手一挥,动作轻缓得如同拂去尘埃,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力量便骤然涌出,如无形的巨浪排山倒海般席卷向前,将原本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扑来的飞蝎寨众人瞬间震得倒飞出去,如同被狂风扫起的落叶,纷纷跌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兵刃脱手,哀嚎四起,狼狈不堪到了极点。这轻描淡写间展露出的深不可测实力,其举重若轻的姿态,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震惊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飞蝎寨的头人蝎厉强忍着脏腑翻腾的剧痛,捂着仿佛被重锤砸中的胸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脸上交织着惊骇与狂怒,扭曲得如同恶鬼,死死地盯着那苗疆老人,脚下却像是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住了一般,再不敢上前半步。他虽贪婪成性,视财如命,觊觎那能带来无穷力量的星陨核碎片,却也绝非愚蠢莽夫,此刻心中雪亮,冰凉彻骨——眼前这位貌不惊人、如同田间老农的老者,其修为境界深如渊海,远非他们这些凡俗之辈所能企及万一,强行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前…前辈…您…”蝎厉喉头艰涩地滚动了几下,额角冷汗涔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试图说些什么缓和这令人窒息的场面,或是探探这位恐怖高人的口风,揣度其意图。
然而老人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瞥向他,仿佛他只是路边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连入眼的资格都没有。老人只是目光悠远地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苍翠山峦,语气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的力量,缓缓道:“贪念炽盛,如烈火焚心,若不收敛,终将引火烧身,化为灰烬;甘为虎作伥,行不义之举,助纣为虐,终有反噬之时,万劫不复。此刻悬崖勒马,就此归去,静心思过,涤荡邪心,或尚能保全尔等项上性命。”这寥寥数语,字字千钧,却如万斤重锤狠狠敲在蝎厉心头,震得他神魂皆颤。
蝎厉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随即又因极度的羞愤涨得通红,如同猪肝,阴晴不定地变幻数次,最终狠狠一咬牙,眼中虽有不甘与怨毒交织,仿佛毒蛇般闪烁,却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屈辱的怒吼,猛地一挥手,对着身边同样惊魂未定、面无人色的残兵败将嘶声喝道:“走!”一群人如蒙大赦,再不敢有丝毫停留,连掉落的兵刃都顾不上捡拾,甚至不敢撂下半句狠话,便如同丧家之犬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一地狼藉。
转眼之间,喧嚣尽散,追兵无踪。山林重归寂静,唯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如同低语,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清脆鸟鸣,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和凌乱的脚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直到这时,一直屏息凝神、心弦紧绷、紧张万分的井生四人才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们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对着那苗疆老人深深一躬,几乎弯到了膝盖,齐声恭敬道:“多谢前辈仗义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非前辈及时出现,力挽狂澜,我等今日恐怕已遭毒手,凶多吉少!”
老人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淡然,算是接受了他们的谢意。他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缓缓扫过四人年轻而带着劫后余悸的脸庞,最终落在了井生身上,尤其在他手中紧握的、古朴苍劲的龙魂守心尺和那枚散发着微弱却纯净光芒的星陨核碎片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欣慰之色,声音低沉而温和:“镇龙择主,灵髓归心,星核入手…孩子,你果然没有辜负期望,历经劫难,走到了这一步。” 这简短的话语,平静无波,却似乎蕴含着极深的意义,如同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井生心中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一个久闻其名、如雷贯耳的名字瞬间浮上心头,他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激动,试探着,带着一丝敬仰与期盼问道:“前辈…莫非您认识…玄机老人?”
老人抚了抚颌下花白的长须,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仿佛看透世情的笑容,声音悠远:“名字,不过是个方便称呼的代号罢了。你,可以称我为‘引路人’。”他并未直接承认与玄机老人的关系,但这避而不答却又了然于胸的语气,以及“引路人”这个特殊而神秘的称谓,其意味已然不言自明,昭然若揭。
井生与三位同伴闻言,心中顿时涌起更深的敬畏之情,如同面对深不见底的古潭,眼前这位前辈的身份来历与修为境界,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如同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引路人”前辈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微微偏西,在林间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淡然道:“此地非久留之处,更非详谈之所,随我来吧。”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山林更幽深、更寂静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如同寻常老者饭后散步,闲庭信步,然而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出现在数丈之外,仿佛脚下的土地自行缩短,空间为之折叠,正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之妙术。井生四人不敢迟疑,连忙提起精神,运起身法,脚步匆匆,紧紧跟随其后,生怕被那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的身影甩脱。
不多时,在“引路人”的引领下,他们穿过茂密的林莽,拨开垂落的藤蔓,来到一处极为隐蔽、被嶙峋山石和参天古木环抱的山涧深处。只见一泓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流过,水声淙淙,宛如天籁,溪边坐落着一间小小的、用竹木和茅草搭建的茅屋,屋前屋后绿意盎然,藤蔓缠绕着篱笆,几簇野花在微风中摇曳,环境清幽静谧,不染尘埃,宛如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进入茅屋之内,只见陈设极其简陋,仅有一张表面磨得光滑的木桌,几张老旧的竹凳,一个铺着草席的土炕,以及角落里摆放着的简单陶制炊具,但屋内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气息。
众人落座后,“引路人”前辈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古井无波:“你们在陨龙之地的生死遭遇,以及那胡惟庸及其爪牙的层层阻截,我已尽数知晓。胡惟庸虽被尔等合力击退,然其背后主使的滔天野心丝毫未减,那位蛰伏于京城、权倾朝野的国师所谋划的惊天阴谋,更是未曾停止分毫,反而愈加紧锣密鼓。尔等历经艰险,九死一生,终取得这至关重要的星陨核碎片,虽是迈出了关乎天下安危的关键一步,但距离彻底化解这场即将席卷天下的倾世危机,路途尚远,荆棘密布,凶险犹存,步步杀机。”
井生闻言,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将玄机老人虚影最后告知他的那些关乎天下存亡的重要信息——关于万蛊之源蠢蠢欲动的恐怖异动、神秘莫测的龙息之地的所在、以及那国师欲行的、以窃取王朝气运为目的的可怕“偷天换日”之阵——原原本本地、详详细细地向“引路人”前辈复述了一遍,语气恳切而急切地请教道:“前辈,事关苍生,刻不容缓!关于这万蛊之源的异动根源、龙息之地的确切寻找之法,以及那国师欲行的‘偷天换日’大阵的破解关键,还请前辈不吝指点迷津!”
“引路人”点了点头,神情肃然,目光变得无比凝重:“既然玄机已经点醒于你,这些关节之处我便不再赘言。唯提醒你几点至关重要的细节,务必谨记于心:其一,三件上古圣物——龙魂守心尺、星陨核碎片以及即将寻获的祖龙之鳞——必须齐聚一堂,缺一不可,并且需要在特定的、蕴含祖龙精气的龙息之地,遵循古老而神圣的仪轨同时激发其本源之力,方能发挥其最大效力,净化天地邪祟,稳固动荡地脉,逆转乾坤。若时机未到或强行催动,不仅无法成功,反而可能遭受圣物本身蕴含的浩瀚伟力反噬,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形神俱灭,后果不堪设想。其二,那龙息之地并非固定存在于某处深山幽谷,它缥缈难寻,其入口会随着天上星辰轨迹的微妙运转与地下龙脉地气的自然流动而不断变化,飘忽不定,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欲要定位其真实入口,唯有依靠祖龙之鳞与星陨核碎片之间产生的特殊空间共鸣,以此为引,方能如罗盘般牵引你们找到正确的方位。其三,也是最险恶、最出人意料之处,国师所欲布下的那座‘偷天换日’大阵,其核心阵眼,并不在南疆这看似混乱的源头之地,而恰恰是在…京畿重地,天子脚下!”
“京城?!”井生失声惊呼,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他怎敢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天子脚下,皇城根旁,行此逆天窃国之事?”
“最危险之处,往往亦是最易被忽视、最安全之处,此乃灯下黑之理。”“引路人”的神色凝重到了极点,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穿透迷雾的光芒,“况且,京城乃天下龙气与王朝国运汇聚的核心枢纽,万民信仰所系,正是他窃取这磅礴无匹国运龙气的最佳所在。其阵眼的布置,必然极为隐秘且巧妙,恐怕与历代帝王安息的皇陵地宫、观测天象、执掌历法的钦天监、乃至…守卫森严、常人难近的皇城大内深处,都脱不了干系。至于发动大阵的时机,应是在下一次‘七星连珠’的罕见天象降临之时,他要借此千载难逢的星辰异力与国运动荡交汇之机,行那偷天换日、窃取国运、改天换地的滔天之举!”
井生听完,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冰凉,心中骇然至极,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国师的野心之大,手段之狠辣无情,布局之深远周密,果然惊世骇俗,远超常人想象!这已非简单的江湖恩怨,而是动摇国本、倾覆社稷的弥天大祸!
“前辈,如此惊天阴谋,关乎江山社稷、黎民苍生,我们该如何阻止?力量悬殊,还请前辈示下明路!”井生的声音带着急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眼神坚定。
“引路人”沉吟片刻,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四人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牵动国运,绝非一人或一派之力可以力挽狂澜。需得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正道力量,摒弃门户之见,方能在这黑暗笼罩下搏得一线生机。南疆这边,我可凭借一些旧日渊源和人脉,设法联络诸部首领,晓以利害,稳住南疆混乱局面,防止再生祸乱,为你们免除后顾之忧。同时,我会亲自前往万蛊之源那凶险莫测的深处,设法加固其古老封印,尽可能延缓其爆发的时间,为你们北上争取宝贵的时间窗口。而你,井生,身负重任,需得尽快启程北上,日夜兼程,前往京城,与萧家那小子汇合。他那边…想必也并非毫无所获,应有所助力,可成犄角之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井生身上,带着深沉的期许和如山岳般的凝重:“你手中这柄龙魂守心尺,历经陨龙之地的生死蜕变与星陨核的纯净洗礼,其沉寂千年的灵性已彻底复苏,如今已初步具备沟通天地元气、净化邪祟阴气的非凡能力,这尺中蕴含的浩然正气与祖龙意志,将是未来破除那阴邪诡异的‘偷天换日’大阵的关键所在,如同黑暗中的明灯。然而,欲要对抗国师集整个王朝之力、耗费无数资源暗中布下的绝世凶阵,仅凭此尺目前复苏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仍需要更多强大的、足以撼动天地的助力。或许…是时候去寻访那些传说中的、世代守护的‘守陵人’了。他们世代隐世,如同幽灵般守护着龙源祖庭的无上秘密,肩负着守卫华夏龙脉、拱卫国运的神圣使命,绝不可能坐视国运龙气被奸邪窃取、神州陆沉而袖手旁观。”
“守陵人…”井生默念着这个神秘而古老的名字,急切地问道,眼中充满求知的光芒,“前辈,我们该去何处寻访这些隐世不出的守陵人?可有线索?”
“引路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仿佛洞悉了命运的轨迹,他缓缓抬起枯瘦却蕴含力量的手,指向井生的心口位置:“不必刻意去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时机成熟,当你手中之尺感应到天穹星轨异动达到顶峰,龙源祖庭那沉睡的气息因大阵的邪恶扰动而被迫外泄之时,那些身负昆仑古玉、能奏响安魂定魄古曲的真正守陵人,自会感应天机召唤而现世。而你…身负龙魂尺与星陨核,如同行走的龙脉信标,或许便是引动他们现世、开启最终对抗的契机所在,天命所归。”
他说完这番话,便站起身,不再多言,仿佛已将天机道尽:“言尽于此,前路凶险莫测,步步杀机,尔等需慎之又慎,好自为之。去吧,北归之路,强敌环伺,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风云诡谲,暗流汹涌,未必会如你们所想的那般平静无波。”
话音落下,在井生四人惊愕、茫然又带着深深敬畏的目光中,老人的身影竟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一般,开始渐渐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化在四周流动的空气与光影之中,转瞬之间,便彻底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连气息都消散无踪,只留下满屋的清寂、淡淡的草木余香和四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震撼、迷茫与沉甸甸的责任感。
这位神秘的“引路人”前辈,来如清风无迹,去似流云无踪,神秘莫测,飘忽不定,仿佛从未真实存在过。然而,他寥寥数语,却如同拨云见日,驱散了他们心头的重重迷雾,为他们指明了最终的方向——那繁华锦绣的帝都,也揭示了那潜伏在琼楼玉宇之下、足以倾覆万里江山的巨大危机所在。
京城,偷天换日大阵,七星连珠,守陵人…所有纷繁复杂、扑朔迷离的线索,此刻终于清晰无比地汇聚成一条明确的道路,如同指向标般,坚定地指向了那最终的战场!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不可逆转地转动,发出沉重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