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归墟谷后,两人依据竹翁隐晦的暗示和镇龙尺所发出的、时断时续的微弱指引,谨慎地继续向东南方向跋涉。竹翁虽未点明具体位置,但话语间流露的线索,似乎暗示着那些行踪诡秘的守陵人活动范围,也大致位于此方。然而,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无数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死死盯住,行踪彻底暴露无遗。
国师府、柳家,乃至残余的巡风卫和影杀阁的爪牙,这多方势力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于东南一带,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正悄然收紧,等待着收网的时机。井生先前在坠龙潭和无名山村两战中,数次强行催动镇龙尺蕴含的磅礴力量,尽管波及范围有限,但那独特而古老的能量波动,对于精于追踪秘术和卜算推演的高手而言,已如同漆黑夜幕中的明灯般耀眼,足以将他们的大致活动区域牢牢锁定,引得群狼环伺。
这天深夜,疲惫不堪、风尘仆仆的两人,在一处荒废破败、蛛网密布的山神庙中落脚歇息,暂作喘息。万籁俱寂,唯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空旷而阴冷的庙宇内孤独地回响,映照着斑驳墙壁上残存的神像轮廓,更添几分诡秘。张清远盘膝坐于篝火旁,正凝神调息,吐纳天地灵气,试图驱散疲惫,恢复几近枯竭的体力。井生则紧握着那柄沉重冰凉、刻满玄奥符文的镇龙尺,心神高度凝聚,沉浸其中,一遍遍尝试着与竹翁临别时提及的“昆仑玉”以及那玄妙莫测的“安魂曲”建立一丝微弱的感应联系,然而尺身始终冰凉沉寂,毫无回应,仿佛沉睡着一般。
骤然间,异变突生!握在井生手中的镇龙尺毫无征兆地猛烈震动起来,尺身嗡鸣不止,发出低沉而急促的颤音,一股极其强烈、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危机警示之意猛然爆发,直刺心神!与此同时,镶嵌其上的龙心石瞬间变得滚烫灼人,红光隐现,仿佛一颗即将炸裂的心脏!
“不好!有危险!”井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猛地惊醒,心头警铃大作,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头顶,失声低喝示警!
就在他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山神庙那早已破损不堪的窗户和门户外,骤然射入无数道细密的乌光,快如黑色闪电!那是淬了剧毒、见血封喉的劲弩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密如骤雨,铺天盖地般覆盖了整个狭小破败的庙宇空间,封死了所有可供闪避腾挪的角落,狠辣无情!
几乎与那致命箭雨同步,数道漆黑如墨、形同鬼魅的身影从破窗断门处闪电般扑入,动作迅捷无声!森寒的刀光在昏暗跳跃的火光下一闪而逝,带着砭人肌骨的凌厉杀意,刀刀直取井生与张清远的周身要害,精准而致命!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毫无征兆的致命偷袭!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旨在瞬间夺命、不留余地的绝杀之局!
张清远在井生示警的瞬间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多年的战斗本能瞬间激发!腰间桃木剑“呛啷”一声龙吟,瞬间出鞘,化作一片绵密青光,精准而迅疾地荡开射向自己的数支毒弩。然而箭矢实在太多、太密、太快,如同泼水一般,防不胜防!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乌光擦着他的胳膊掠过,瞬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伤口处立刻传来火辣辣钻心的刺痛,更可怕的是,那翻卷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肿胀,一股麻痹感迅速蔓延!箭上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歹毒无比!
井生反应亦是极快,在镇龙尺示警的瞬间已将尺身狂舞起来!金红色的璀璨光芒自镇龙尺上喷薄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层坚韧厚实的光罩,堪堪将大部分激射而来的毒箭阻挡在外。但箭矢蕴含的巨大冲击力接连不断地猛烈撞在光罩上,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光罩也剧烈波动,摇摇欲坠!
杀手!而且是远比影杀阁更加专业、更加冷酷、手段更加狠辣致命的杀手!他们隐匿气息的能力堪称登峰造极,如同彻底融入了无边的黑夜,化为阴影的一部分,直到发动这致命一击的最后一刻,才被镇龙尺那近乎本能的灵觉捕捉到一丝泄露的杀机!
“是‘血滴子’!”张清远瞥见那些黑衣人衣角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血滴标记,脸色瞬间剧变,骇然惊呼,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国师麾下最神秘、最残忍的暗杀死士!他们出手,从不留活口!”
此时,那数名近身的黑衣人已然杀到!他们的刀法诡异刁钻,角度狠辣至极,每一刀都直奔心脉、咽喉等致命要害,没有丝毫花哨虚招,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杀戮技巧!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彼此间的配合无懈可击,攻守转换流畅自然,如同一个杀戮的整体,显然经受过极其严苛、泯灭人性的训练。并且,他们对玄门术法似乎早有防范,张清远仓促间打出的符箓和施展的束缚法术,效果竟被大幅削弱,难以奏效,如同泥牛入海!
井生奋力挥舞沉重的镇龙尺格挡,尺身与精钢打造的利刃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然而对方人数占优,个个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让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破庙空间本就狭小逼仄,长兵器难以施展,更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腾挪闪避,如同困兽。
“冲出去!”张清远眼见形势危急万分,剧毒已在侵蚀经脉,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喷出一口殷红的心头精血在桃木剑上!剑身嗡鸣震颤,瞬间红光大盛,如同燃烧起熊熊烈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他须发皆张,怒吼一声,一道炽热狂暴、蕴含着他最后力量的赤红剑罡如同怒龙般横扫而出,带着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气势,暂时将正面的敌人逼退数步!他趁机一把拉住井生的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撞向侧面那早已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的土坯墙壁!
“轰隆!”一声闷响,尘土飞扬,断砖碎瓦四溅,墙壁被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两人狼狈不堪地翻滚着,跌跌撞撞地冲入庙外漆黑如墨、危机四伏的山林之中!
然而,山神庙外,才是真正的绝地!黑暗中,不知早已埋伏了多少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嗜血眼睛,如同盯上垂死猎物的毒蛇,牢牢锁定着他们仓皇的身影!
嗖!嗖!嗖!
第二波更加密集、更加致命的毒弩箭矢,如同遮天蔽日的嗜血飞蝗,带着死亡的尖啸,再次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织成一张避无可避的死亡之网!同时,在两人周围不远处的阴影里,又有数个穿着宽大黑袍、手持招魂幡的诡异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来自九幽的诅咒,随着他们诡异的手势,一道道阴冷刺骨的黑气从魂幡中汹涌涌出,迅速交织缠绕,布下了一个封锁气息、禁锢行动的森然困阵,彻底封死了两人所有可能的退路,断绝生机!
天罗地网,十面埋伏!这已然是插翅难飞的绝杀死局!
张清远剧毒攻心,半边身子都已麻痹僵硬,脚步虚浮踉跄,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仿佛背负千钧,脸色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骇人的青黑死气。井生既要拼命挥舞镇龙尺格挡如雨般倾泻的致命箭矢,又要提防从身后阴影中不断扑上、如同跗骨之蛆般伺机给予致命一击的冷酷杀手,顾此失彼,心力交瘁,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
眼看两人就要被这绝杀之局彻底吞噬,碾为齑粉,井生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他猛一咬牙,心意已决——哪怕再次耗尽心力、油尽灯枯,身死道消,也要强行催动龙心石最深处的禁忌力量,施展那远距离的遁术,搏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就在他心神沉入滚烫的龙心石,即将不顾一切引动那狂暴空间之力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阵奇异而空灵、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箫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它仿佛自九天之外缥缈而来,又似从幽冥深处幽幽升起,悠悠地、若有若无地飘荡而来,穿透了肃杀刺耳的箭雨破空声,压过了术士低沉恶毒的咒语,无比清晰地传入山林间每一个人的耳中,直抵灵魂深处。
那箫声空灵缥缈,澄澈剔透,不染一丝尘世的喧嚣与血腥。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如同清冽的甘泉流淌过干涸焦灼的心田,带着安抚灵魂、净化人心的奇异力量,瞬间抚平了所有躁动、恐惧与沸腾的杀意,让混乱的战场为之一滞。
箫声响起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那些如同飞蝗般射来的淬毒箭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韧无比、柔和却牢不可破的墙壁,去势骤然凝滞,纷纷失去所有力道,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叮叮当当地坠落在地,铺满一层!而那些正凶狠扑向井生和张清远的杀手,以及正在施法维持困阵的黑袍术士,动作也猛地一僵!他们眼中那原本冰冷无情的杀意被瞬间的迷茫和空洞所取代,仿佛被这仙乐抽走了魂魄,怔怔地站在原地,如同木偶!
甚至,连张清远体内疯狂肆虐、几乎要夺去他性命的剧毒,在这奇异的、仿佛带着生命韵律的箫声抚慰下,似乎也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暂时压制、消解,那撕心裂肺、直冲脑髓的剧痛顿时减轻了不少,让他得以喘上一口气!
“安魂曲?!”井生心头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希望涌起,猛地想起了竹翁临别时那意味深长、饱含深意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