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端坐在原本属于知州的紫檀木官帽椅上,神情沉静,不怒自威。
冯文良、赵黑塔、李铁柱三位参将肃立阶下。
“伤亡如何?”
冯文良上前一步,拱手回禀:“回将军!此战我军阵亡将士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零五,轻伤逾五百,多是在瓮城血战和肃清府衙顽敌时折损。
守军方面,阵亡约两千余,俘虏八千余人,余者溃散南逃或匿于民宅,正在清点。”
听到阵亡数字,张行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随即被沉稳取代,相比于强攻可能付出的数千乃至上万伤亡,这个结果已是奇迹。
他微微颔首:“将士们连日鏖战,辛苦了!传令下去,全军在绵州城休整两日!各部务必妥善安置伤员,阵亡将士遗骸收敛造册,抚恤之事即刻办理。”
“末将领命!”三将齐声应诺,眼中都带着大战初歇的疲惫。
“请听风郑先生及昨夜北门义士代表入内!”张行吩咐道。
片刻,老郑依旧穿着那身靛蓝绸衫,神态从容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刘二田、张大头等十几人。
这些昨天参加集会的汉子,,面对张行锐利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张行的目光首先落在老郑身上,脸上露出赞许笑容:“郑先生,绵州一夜而下,听风居功至伟!
运筹帷幄,联络内应,传递信号,环环相扣,堪称典范!此役首功,非听风莫属!我已记下,待局势稳定,必有厚赏!”
老郑深深一揖,神色平静无波:“将军过誉!分内之事,能助将军破此坚城,解民倒悬,乃听风本分。”
他语气谦逊,但眼神中那份智珠在握的沉稳,令人心折。
张行点点头,目光转向刘二田等人,眼神变得温和而郑重:“昨夜北门义士,临危受命,奋不顾身!夺绞盘,放吊桥,开城门,血战城头!
若无尔等舍生忘死,打开这入城通道,我军纵有雷霆之威,亦难避玉石俱焚之险!
诸位,乃是我张家军破绵州之先锋功臣!张行在此,代全军将士,谢过诸位!”
说罢,他竟起身,对着这群衣衫褴褛、身上犹带血污的昔日明军士兵,郑重地抱拳一礼!
刘二田、张大头等人瞬间懵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冲上头顶,眼眶发热!
他们这些在底层被视若草芥、被克扣军饷、被鞭打辱骂的兵卒,何曾受过如此礼遇?
何曾想过自己拼命的举动,会被视为“先锋功臣”?昨夜的血战与凶险仿佛都有了意义!
“将军…将军折煞小人了!”刘二田声音哽咽,带头就要跪下。
“都站着!”张行抬手虚扶,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在我这里,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不论出身!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论功行赏,安排前程!”
他走回座位,目光扫过众人,清晰地说道:
“昨夜参与酒楼密会、组织起事的二十余位核心义士,以及你们所联络、一同行动的生死兄弟,总计约百人。此乃尔等应得之赏!”
张行顿了顿,给出两条路:
“第一,愿意继续从军,投身我张家军者!尔等为首组织者十六人!皆可暂领哨官之职(管二百五十人)!
然,我军不同于旧明官军,自有规制操典。需入城内新设之教导营,接受为期一月之整训。
熟悉我军军纪、条令、战法,合格之后,方可正式就任哨官(管二百五十人)!尔等所联络、一同行动之兄弟,可暂为队长(管五十人人)!
同样需入教导营接受基础整训,合格后方能履职!军中前程,凭军功擢升,绝无虚言!”
哨官!这对于刘二田、张大头这些曾经的底层兵卒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位置!
虽然要培训,但这意味着真正踏入了张家军军官的门槛!刘二田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第二,若有兄弟不愿再披甲从戎,则每人赏白银一百两!可自行归家,或于张行治下之地置办田产,安身立命!我张家军新政之地,自有官府保障尔等安宁!”
一百两银子!这在乱世之中,足够一个普通家庭数年的嚼谷,这同样是一条安稳的生路。
张行的声音转为沉痛:“昨夜血战,亦有四十位义士兄弟,不幸捐躯!此为我张家军之殇!其抚恤,按我军最高例:遗属可领一次性抚恤银一百两!
此后,每年由官府再发抚恤银十两,直至其父母终老,或子女成年!
若其家眷目前尚不在我治下,待我军收复其家乡后,抚恤银将按此标准,自其牺牲之日起,全额补发!绝不拖欠!”
一次性一百两!每年还有十两!这抚恤之厚,远超旧明官军十倍!连老郑眼中都闪过一丝动容。
这不仅是钱,更是对牺牲者生命的尊重,对其家眷后半生的保障!
刘二田等人更是心潮澎湃,想到那些昨夜倒下的兄弟,虽死犹荣,家小有靠,心中悲恸之余,也涌起一股暖流和慰藉。
“将军…将军仁义!”张大头这个大嗓门,此刻声音竟有些哽咽。
“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刘二田代表众人,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地喊道。
……
张行欣慰地点点头:“好!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具体选择,稍后由冯参将为尔等登记造册。
愿从军者,即日便入教导营报到!阵亡兄弟的名单及家眷信息,亦需尽快详实呈报,抚恤刻不容缓!”
他看向冯文良:“文良,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妥善安置,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冯文良肃然应道。
很快,在府衙旁的签押房内,冯文良亲自坐镇,开始登记。
昨夜参与核心行动、幸存下来的组织者代表,包括刘二田、张大头等共十六人,无一例外,全部选择了加入张家军,暂领哨官衔!
而由他们联络发动、一同行动的七十余名士兵(除去那三十三名阵亡者),则有三十人同样选择了留下从军,暂为队长。
他们大多出身贫苦,乱世之中,张行给予的这条有前途、有保障的军旅之路,远比拿一百两银子回家更有吸引力。
剩下的十人,或因家中尚有老小急需照料,或因身上带伤难以为继,或因心有余悸,选择了领取一百两银子的安家费。
“刘哨官、张哨官,还有诸位队长,请随我来。”
一名冯文良的亲兵引导着刘二田等五十余名选择从军的新晋军官,走出府衙,穿过刚刚恢复些许生气的街道,走向城内临时征用的一处宽敞书院——那里已被布置为“教导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