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位妾室毫不犹豫的表态,宋应星心中既感欣慰,又添了一份责任。他郑重道:“好!既如此,我们一家人,同去同归
你们即刻回去收拾细软行装,只带紧要之物、书籍手稿、换洗衣物即可,粗笨家什,一概留下。”
余氏立刻展现出主母的干练:“老爷放心,妾身这就去安排。王姨娘,舒姨娘,随我来,我们一同清点收拾。”三位女眷起身,匆匆离去,开始忙碌起来。
家中唯一的老仆宋福,看着主人一家突然要远行,满心惶惑不安。宋应星将他唤至书房。
“阿福,”宋应星看着这位跟随宋家多年的老仆,温言道,“我此次要带家眷出趟远门,归期难定,这老宅,就托付给你了。”
宋福闻言,老眼顿时湿润:“老爷……您……您要去哪里?这宅子……”
宋应星从身上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宋福手中:“阿福,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且收好,作为看护宅院和维持你生计之用。
日常洒扫照旧,莫使庭院荒芜,若有外人问起,只说老爷携家眷外出访友游学,归期不定便是。”
他拍了拍宋福的手背,语气带着嘱托:“看好家,等我回来。”
宋福颤抖着接过银子,老泪纵横:“老爷……老仆……老仆记下了!老仆一定看好家,日日洒扫,等老爷夫人回来!老爷……您……您可千万要保重啊!”
宋应星点点头,心中也有些酸涩:“放心,我会的。”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宋应星带着余氏、王氏、舒氏,以及两个儿子和小女儿(大女儿已成婚)携带几大箱书籍手稿和精简的行装,悄然来到城外宋氏祖坟。
宋应星点燃香烛,带领妻妾子女郑重地跪在父母坟前。
“父亲,母亲大人,”宋应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墓园中回荡,“不孝儿应星,今日携家眷前来拜别。
儿此去,非为宦游,非为商贾,乃为追寻格物致知之大道,践行济世安民之夙愿。
前路虽远,儿心已定,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学,不负家国!望父母大人在天之灵,佑我宋家此行平安,佑儿得偿所愿!”
李氏等人在他身后,也默默叩首祈祷。
香烟袅袅,寄托着远行的决心与对先人的告慰,祭拜完毕,宋应星最后看了一眼故乡的山川和祖坟,眼神再无半分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坚定。
“走吧。”他低声对家人道。
晨雾如纱,笼罩着奉新城外的官道,宋应星携家眷乘坐的青篷马车刚刚驶上官道不远,便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
透过薄雾望去,只见两辆更为宽大坚固的马车正缓缓驶来,后面还跟着几辆载着箱笼的牛车,牛车旁或坐或立着数人,皆穿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但眼神锐利,身形精悍。
更引人注目的是护卫在两翼的二十余骑,腰间皆挎着长刀,虽未刻意张扬,却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一骑,正是昨日那位周姓密使,此刻他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更显干练。
周密使策马来到宋应星的车旁,勒住缰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拱手道:“宋先生,一路辛苦,为免惊扰地方,未敢在城内相候,在此迎候先生及家眷。”
宋应星掀开车帘,看着眼前这远超他预想的阵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惊愕与不解:
“周先生,这……这是何意?宋某一介书生,携家带口,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这许多车马骑士……”
周密使翻身下马,走到车窗前,神情无比郑重:
“先生此言差矣!在先生眼中,或许自谦为一介书生。
然在我大夏眼中,先生胸中所学,乃是活万民、安社稷的无价瑰宝!先生一人之才,可抵十万雄兵!先生改良之粮种,可活陕甘百万饥民;
先生格物致知之道,可开万世科技新途!此等关乎国运、泽被苍生之才,怎么保护都不过分!”
他目光扫过宋应星身后几辆马车中隐约可见的家眷身影,语气斩钉截铁:“先生及家人之安危,便是大夏未来之基石!在下身负大王重托,岂敢有丝毫懈怠?
眼前所见,仅是明面上的护卫,沿途水路陆路,皆有我听风诸部精锐暗中随行策应!各紧要关卡、险要之地,亦早有布置!
在下在此立誓,听风上下,必以性命相护,确保先生及家眷毫发无损,平安抵达成都!”
宋应星听着周密使这番掷地有声、情真意切的话语,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心中的惊愕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所取代。
他一生沉浮,饱尝世态炎凉,何曾受过如此重视?这份视其才学重于性命的珍视与保护,让他胸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此行背负的期望之重。
“周先生……”宋应星声音有些发哽,一时竟不知如何表达心中复杂的感受,“大王……大王如此厚待,应星……何德何能……”
“先生当之无愧!”周密使语气坚定,“大王常言,人才乃立国之本,先生便是那照亮前路的星火!
此去蜀道虽远,然有大王殷殷期盼,有听风誓死相随,更有先生胸中济世之才,前路必是坦途!”
这时,后面一辆马车的帘子也被掀开,宋应星的小女儿宋静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着外面威武的骑士和庞大的队伍,小声问旁边的兄长:“哥哥,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啊?我们是要去打仗吗?”
长子宋士慧已略懂事,虽不明就里,但看着父亲与那位周先生郑重的神色,以及眼前这森严的护卫,也知此行非同小可,低声安抚妹妹:“静儿别怕,是保护我们的,爹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大事。”
宋应星听到儿女的对话,心中更添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对周密使郑重拱手:“周先生高义,应星铭感五内!一切……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