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难道我们真要向那帮反贼低头?还要把侄女送去给他们挑选?这……这成何体统!我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堂弟刘二爷气得满脸通红。
刘老爷相对冷静得多,他敲着桌子上的茶盏,沉声道:“二弟,脸面?脸面重要,还是全族上下几百口未来的前途、祖产重要?
你还没看明白吗?汉中就是榜样!洪承畴的精锐边军都挡不住夏军半日!大明朝廷那是日落西山了!”
他压低声音:“再说,你以为只有我们一家在动这心思?我收到风声,成都的高家、嘉定的林家、顺庆的杨家……
但凡是消息灵通点的,现在都在忙着挑选族中出色女子,准备礼物门路,往各处官府送!我们去晚了,只怕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刘二爷兀自不服:“可……可那新政,清丈田亩,打击豪强……”
“所以更要送!”刘老爷打断他,眼中闪着精光,“正因为新政厉害,我们才更要成为自己人!
一旦成了国戚,哪怕只是沾上点边,那些吏员还敢像对待普通士绅那般对待我们吗?这不仅是保全家业,更是为家族谋一个在新朝的泼天富贵!眼光要放长远!”
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我意已决!将三房的那个丫头,还有五房的那个侄女,都好好打扮起来。
她们读过书,识大体,模样也周正。你亲自带队,即刻启程去泸州府衙,务必让两位姑娘的名字呈递上去!告诉她们,这是家族的重托,让她们好生把握机会!”
类似的对话,在四川各州府的深宅大院里不断上演。恐惧与贪婪交织,彻底压过了所谓的气节与体统。
曾经顽固的堡垒,从内部开始瓦解。无数辆马车载着精心打扮的少女和沉重的礼物,驶向各地的官府。
风向,已然骤变,攀附即将成型的新朝至尊,成为了这些地方士绅眼中最快捷、最有效的转型之路。
达州知州衙门后宅,张卿儿看着手中各地汇总来的名册礼单,也有些出乎意料。
她原本以为这事需费些周章,甚至可能遭遇不少阳奉阴违,却没想进展如此神速。
侍女小樱在一旁整理着文书,脸上却带着几分忧色,小声道:
“小姐,这事……如今闹出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各地士绅争相献女,礼物都快把府衙门槛踏破了,这要是传到大王耳朵里,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
张卿儿放下名册,笑了笑,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断:“无妨,事已至此,便是先斩后奏了,哥哥他……即便知道了,最多说我几句胡闹,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远,“如今大夏基业越来越大,哥哥他连个子嗣都还没有,这绝非长久之计,日后基业越做越大,若无继承人,是要出大乱子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为了大夏的安稳。”
她转而问道:“对了,刘同知那边怎么说?州衙事务可还顺畅?”
小樱连忙回道:“小姐放心,刘大人让您安心处理此事便好,他说州衙一切事务他都会打理妥当,绝不出纰漏。还让奴婢转告小姐,大王的家事便是国事,更是天下事,他会为你做好后勤工作!”
张卿儿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刘同知是个明白人,好,小樱,你去市面上采买些达州的特产和像样的礼物,收拾妥当,后天,我们便启程回成都。”
“是,小姐。”小樱应声退下。
另一边,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宋应星一家在听风组织的严密护卫下,已悄然进入陕西境内,抵达了兴安州紫阳县。
这一路行来,风平浪静,连半点意外的插曲都未曾发生,足见听风组织行事之周密高效。
时值中午,一行人寻了县城里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饭馆用餐歇脚。
那位姓周的密使与宋应星同桌,低声问道:“宋先生,一路辛苦。这陕西的饮食,可还吃得惯?”
宋应星尝了尝桌上的面食和小菜,点点头:“多谢周大人关怀,味道颇佳,别有一番风味。”
几人正默默用餐,邻桌几位看似士绅打扮之人的闲聊声,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人忧心忡忡地道:“唉,你们听说了吗?汉中……汉中府城,夏贼只用了半天就打下来了!洪督师麾下的精兵强将都挡不住!
这来年开春,贼兵不会顺势东进,来打我们兴安州吧?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都在琢磨是不是该赶紧变卖家产,南下避祸了……”
此言一出,宋应星与周姓密使手中动作皆是一顿,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但并未作声,只是继续低头吃饭,凝神细听。
另一人劝道:“跑?王兄,你能跑到哪里去?眼下四处兵荒马乱,山贼流寇横行,带着钱财上路,岂不是肥羊入了狼群?一不小心便是人财两空,横死异乡啊!”
他压低了声音,“要我说,这大明……怕是气数将尽了,陕西连年大旱,周边诸省也没好到哪里去。北边还有鞑子(后金)不断叩关劫掠,朝廷还得耗巨资防御九边,陕西这边还要时刻提防蒙古人南下。
好不容易洪督师把境内的流寇剿得差不多了,这又突然冒出个更厉害的大夏张行……唉,真是多事之秋,我等生逢乱世,奈何奈何!”
第三位士绅似乎还有些不甘,低声道:“也未必……洪督师毕竟久经沙场,或许只是一时失利,待朝廷援军一到,督师腾出手来,定能重整旗鼓,剿灭张逆!”
先前那王姓士绅苦笑摇头:“谈何容易啊……”
宋应星等人默默听完,心中已是波澜起伏,匆匆用完饭,走出饭馆。
看到门外那些如同标枪般肃立、警惕注视着四周的听风护卫,宋应星忍不住对周姓密使道:“周大人,为何不让这些护卫兄弟一同进去用些饭食?一路护卫,甚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