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魔巢内,萧百火这边的生死争斗已接近尾声,但惨烈程度却攀升至顶峰。原本七八名气势汹汹的修士,此刻仅剩两人还勉强站着,却也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挂彩,气息紊乱。
“大……大哥,这小子太邪门儿了!打不死,越打越疯,感觉……感觉搞不过啊!” 那名瘦小如猴的修士声音发颤,握着分水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看着前方那团浓郁得化不开的人形黑烟,眼中充满了恐惧。
“……” 萧百火此刻早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甚至可以说失去了大部分“自我”。
他浑身库库冒着黑烟,那并非功法特效,而是魔种能量失控外溢、侵蚀肉身与神魂的具象化。残存的理智早已被狂暴的魔念彻底接管,脑海中只剩下毁灭与杀戮的本能。方才惨烈的战斗中,正道的《焚天诀》早已被弃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阴毒狠厉、霸道绝伦的魔道功法。这些功法的灵力运转路线诡谲奇险,与正道功法大相径庭,虽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威力,但对施术者自身的反噬也极其可怕。
萧百火目前就是靠着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以及之前因种种际遇累积下来的、远超同龄人的深厚底蕴,硬是以伤换命,将围攻之人杀得只剩两个。但代价是,他此刻五脏六腑几乎完全错位,经脉多处断裂,体内灵力与魔气混乱交织,形成无数郁结阻塞之处,若非那浓密黑烟阻挡了视线,便能清晰看到,他裸露的皮肤已然遍布蛛网般的紫黑色纹路,整个人快和灭霸一个肤色了,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全凭一股魔念支撑。
那为首的刀疤脸壮汉,此刻也是气喘如牛,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他眼神阴沉地扫了一眼同伴,又忌惮无比地看向那团蠕动的黑烟,咬牙沉声道:“点子扎手,先撤!从长计议!”
说罢,他手中迅速掐诀,灵力波动泛起,便要施展身法远遁。
但众所周知,黑化强三倍。此刻被魔种主导的萧百火,身体机能虽因重伤而远不如正常状态,但战斗直觉、反应速度以及对魔道功法的运用,却远非之前那个束手束脚的他所能媲美!
壮汉的手诀才刚刚抬起,灵力波动初现,萧百火那边,一套更为诡谲阴森的法诀已然在魔气驱动下瞬间完成!他的身形如同没有实体的鬼魅,在原地留下淡淡的黑色残影,下一个刹那,便已带着刺骨的阴风,悄无声息地飘至二人身侧!
“大哥!右边!小心!!” 那瘦小修士的脑子到底比手快了一线,但也仅仅能做到嘶声提醒。
听见同伴那充满惊骇的尖叫,刀疤脸壮汉心中警铃狂响,下意识地停止了尚未完成的身法诀窍,战斗本能让他立刻转为防守,粗壮的右臂肌肉贲张,灵力护盾瞬间凝聚,试图硬扛下这未知却必然恐怖的一击。
然而——
“砰!!!”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却又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巨响炸开!
萧百火的身影自黑烟中显现一瞬,一记毫无花哨、却裹挟着凄厉音爆的转身鞭腿,如同一条狂暴的魔龙,狠狠抽击在壮汉仓促格挡的手臂之上!那腿风之中蕴含的,是纯粹的、毁灭性的魔元力量!
卸力困难的壮汉在接触的一瞬间,手臂骨骼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脸色剧变,心中骇然:“完了……接不下!” 但念头刚起,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已然透体而来!
“轰——!!!”
又是一声更加恐怖、令人牙酸的巨响轰然爆发!壮汉格挡的手臂被巨大的力量强行压回,狠狠撞在自己的胸口之上!胸骨瞬间凹陷下去,不知断裂了多少根!他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后方急速倒飞出去!
“嘭!嘭!轰隆——!”
接连撞塌了两座不算高大的、由黑色岩石组成的山丘,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最终才在一片弥漫的烟尘中,重重地镶嵌在了第三座山丘的岩壁之上,砸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坑洞。身体最后的保护机制启动,神经反射让这具已然失去意识的准尸体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颤动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只有汩汩的鲜血从七窍和胸口的凹陷处不断涌出。
而发出这绝杀一击的萧百火,如果此刻他的神识还能感知自身情况,就应该会察觉到,在强行催动远超身体负荷的魔元后,他的整条右腿,从大腿根到脚趾的骨骼,已然寸寸断裂,呈现出彻底的粉碎性骨折状态,软塌塌地耷拉着。除非真有哪位路过的好心仙帝愿意为他重塑肢体,否则这条腿,基本算是彻底废了。
但显然,那位已经到了的好心仙帝,以及他身边的两位,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打算。
是的,沈无争、姬明月和白琉璃三人,在壮汉被击飞的那一刻,便已悄然抵达,只是他们身处另一重独立的维度空间,如同隔着无形的水晶壁障,静静地观察着下方发生的一切。姬明月是正统仙帝,沈无争的境界更是超然其上,观测气运流转对他们而言如同掌上观纹。白琉璃虽境界不足,但她天生灵瞳,能直观地看到气运的形态与色彩,此刻亦能进行清晰的观测。
三人在这片独立的维度空间中,姿态与下方惨烈的战场形成了鲜明对比。姬明月甚至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三张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座椅和一张小几,小几上还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和几碟灵气盎然的点心,俨然一副看戏的做派。她优雅地拈起一块桂花糕,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下方那团剧烈波动的黑烟上。
“老沈,你快看他那身气运啊……啧啧啧,”姬明月一边小口品尝着点心,一边说着,“虽然还能依稀看出点之前的磅礴底子,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已经四面漏风,千疮百孔了。这破破烂烂、跟乞丐袄似的玩意儿,抽出来还能用吗?别到时候费劲巴拉弄到手,却是一团废料。” 她常年深耕丹道,对药性、能量本质了如指掌,但对气运这种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确实不如沈无争研究得透彻。
沈无争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方魔气森森的萧百火,并未转头,只是淡淡回应:“自然是能的。气运并非实体,其破损并非真正消失,而是从有序走向混沌,从凝聚变为散逸。正是因为它逐渐混沌,失去了原本清晰的印记,天道意志对其的主动关注和左右能力才会降至最低,这便给了我们剥离、引导、乃至利用的机会。混乱,有时意味着新的可能。”
白琉璃在一旁凝神静听,一双灵瞳闪烁着异彩,紧紧盯着萧百火头顶那片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她确实从未见过如此夸张、诡异的气运状态!她也见过不少身负气运之人,那些人无不是气运凝聚如华盖,或如祥云环绕,光华流转,稳固而不散。何曾见过眼前这种——如同被暴力撕扯过的金色破布,在空中无力地飘荡;又好似被五马分尸后的残肢断臂,仅靠着几缕无形的黑色、血色丝线勉强牵扯着,才没有彻底崩散开来的混沌气运景象?!
‘这……这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白琉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通过第三方不断施加厄运、引导劫难,也能将天道赐予的气运扭曲、破坏到这种地步吗?沈前辈他们……之前到底对这人做了什么?’
她确实不懂其中关窍,也确实被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深深震撼。但心思玲珑剔透的她,立刻意识到,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求道良机!能亲耳聆听两位站在此世巅峰的存在探讨气运之道,观摩他们如何实际操作,这对她自身理解和运用天赋能力,有着无可估量的好处!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衣裙,向着身旁两位前辈郑重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声音清脆而恭敬地开口请教:
“师尊,沈前辈,琉璃愚钝,见此异象,心中疑惑万千。不知能否请二位前辈为琉璃详细讲述一下气运流动之说的精要?天道意志降下的气运,究竟如何通过外界干预进行引导?又需要何等玄妙的人为手段,方能精确操控这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气运流向?”
沈无争闻言,目光终于从下方的萧百火身上移开,落在了恭敬请教的白琉璃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姬明月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体,准备听听老沈的高见。
“气运之道,玄之又玄,可视作天地法则对特定个体或族群的眷顾与标记。”沈无争开口,声音平和,却仿佛带着大道纶音,直指本源,“其流动,并非如江河奔涌那般简单直接,更似一种无形的势与缘的交织。”
他略一停顿,继续解释道:“所谓引导,并非强行扭转天道意志,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利用规则,顺势而为。譬如一株草木,天道赐其生长之气运,我辈若想令其枯萎,无需直接对抗天道,只需断其水源,蔽其阳光,引虫蚁啃噬其根茎。外界施加的厄运、劫难,便是断其水源阳光,扰乱其既定的生长轨迹,使其气运从有序的生长态,逐渐转向无序的衰亡态或混沌态。当其自身轨迹混乱到一定程度,与天道最初的标记关联减弱,便是剥离与引导的最佳时机。”
姬明月在一旁若有所思:“就像炼丹,你想从一炉混沌的药液中提取出你想要的精华,总得先让各种药性互相冲突、沉淀、分离。他现在这身破烂气运,就是那锅快要熬干、成分却意外开始析离的混沌药液。”
沈无争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比喻,接着道:“至于操控流向的人为手段,涉及对因果线、命运轨迹的细微干涉,以及特殊阵法、神通的应用。例如,可布下夺运逆命大阵,在其气运最为混沌、与本体联系最弱时,强行剥离;或以因果转嫁之术,将其散逸的气运引导至特定载体——比如你身上。这其中,对时机的把握,对气运状态的精准判断,至关重要。你的灵瞳,在此处便能发挥关键作用。”
白琉璃听得如痴如醉,只觉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她努力消化着这些闻所未闻的玄妙道理,心中的震撼与求知欲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