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安顿妥当后,褚琰与瑰玮对坐于内室。烛火摇曳间,檀香袅袅,为这场商议平添几分肃穆。
“田彧仍在狼牙寨,眼下驻守云连城的是二当家虎丕,带的人手五十有余。”褚琰沉声说着局势。
瑰玮捻着须髯静静听着,下巴轻轻一动:“若要在年前将这伙人逐出云连城,倒也不算难事。”
“他们本就没打算在此久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褚琰抬眼应道,眉宇间不见丝毫凝重,“说到底,这是田彧故意抛出来的幌子,替他们下一步计划铺路。”
“那就放他们回去?”瑰玮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指尖仍捻着须,目光里带着几分考量。
却见褚琰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神陡然狠厉起来:“焉能放虎归山?”
“留个活口回去报信便够了,其他人……早些解决干净,也能少些隐患。”
“可有把握了?”瑰玮问这话时,心里其实已有数——褚琰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既能说出打算,必是早有安排。
褚琰果然颔首:“已在他们回寨路上布了人手。届时,会有一小队人马前往云连城外,主力则隐在暗处,截断他们的后路。”
瑰玮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打算何时动手?”
褚琰抬眼望向窗外,语气果决:“趁早吧。也让城里百姓安心过个年。”
“行。”瑰玮应了一声,又道,“青州暂且按兵不动,那边有你大师兄坐镇,稳妥得很。老夫便先不往那边去了,在此处替你压镇。”
褚琰原本沉静的眉宇柔和了几分,温声应下:“但凭师父做主。”
……
云连城,县衙内。
虎丕大马金刀地坐在原本属于县令的公座上,一身横肉将宽大的座椅填得满满当当。
他生得虎背熊腰,裸露的胳膊上虬结的青筋如同老树根般盘虬,古铜色的皮肤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刀疤,更添了几分凶悍。一件斑斓的虎皮毛衣斜斜披在肩头,半边衣襟敞着,露出胸口浓密的黑毛,偏他浑不觉冷。
他跷着二郎腿,一双沾满泥污的粗布靴子直接蹬在公案上,将上面的文卷踢得东倒西歪。手里捏着把瓜子,指节粗大的手捻起一颗,“啪”地磕开,吐掉壳,动作粗鲁又熟练,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
旁边站着个瘦猴似的小弟,弓着腰给他捏肩,力道稍重些,就被他眼一瞪:“轻点!想捏断你二爷的骨头不成?”
小弟赔着笑,忙放轻了力道。
虎丕目光扫过堂下空荡的衙役位置,嘴角撇出一抹不屑的笑,晃着腿哼起了不成调的粗野小曲,一副占山为王的散漫模样。
“哎呀,这县太爷的位子真是舒坦,让老子也过了几日瘾头。”虎丕说着,“呸”地将嘴里的瓜子皮啐在地上,脚在公案上又蹭了蹭,带起几片碎纸。
身后的小弟忙接话,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捏肩的力道也更殷勤了些:“二爷说的是!等这事成了,咱哥几个跟着您,要啥没有?莫说这区区县令,便是惠州知州的位子,凭二当家的本事,坐上去也绰绰有余!”
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些,声音里满是讨好,“只求日后二当家飞黄腾达了,莫忘了弟兄们,带着咱也跟着风光风光。”
虎丕眯起眼睛,受用地往椅背上靠了靠,虎皮毛衣滑落半边也懒得理会,嘴角咧开一抹粗豪的笑:“放心,爷的好日子,自然少不了弟兄们的份。”
“哎!谢二当家的!”身后的人听得眉开眼笑,手上的力道更匀了些,指腹顺着虎丕厚实的肩膀往下揉。
正这时,一个喽啰跌跌撞撞闯进来,棉袍上沾着雪泥,脸上还带着伤,急声喊道:“二爷!不好了!又有不知死活的东西上门找事,把咱守在街口的弟兄给打了!”
虎丕眯着的眼睛“唰”地睁开,粗眉拧成个疙瘩:“闹闹闹!一天到晚没个安生!”嗓门粗得像打雷,“既然敢找死,那就成全他们!把兄弟们带齐了,给老子往死里打!”
那喽啰却面露难色,缩着脖子嗫嚅道:“可……可是大爷临走前吩咐过,不让咱们动手啊……”
虎丕挠了挠毛茸茸的耳朵,喉间轻啧一声,满脸不耐:“大哥也真是,现成的东西不让抢,送上门的软柿子不准打,难不成真要把这些人当菩萨供着?”
身后捏肩的小弟手上没停,力道反而更轻柔了些,赔着笑道:“二当家消消气,大当家也是为长远打算。咱们在云连城留这几日,总得留个好印象,日后真要在这地界落脚,也少些嚼舌根的麻烦不是?”
“呸!”虎丕狠狠啐出瓜子皮,那皮儿在地上弹了两弹,飞得老远,“好印象?咱们是土匪,脸上刻着抢字呢,能有什么好印象?老子看,这群人就是欠收拾!”
他猛地一拍公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对着底下那报信的喽啰厉声道:“杀一儆百!去,把那些敢闹事的全给老子抓来!就绑在县衙外头,让咱被打的弟兄亲自动手——只要打不死,任凭他们泄火出气!”
末了,他胸脯一挺,粗声补充道:“出了事,大哥那边有我担着,天塌不下来!”
“得嘞!谢二当家恩典!”底下的人脸上瞬间堆起笑,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拿酒来!”虎丕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烦躁地将手里剩下的瓜子一把挥落在地,碎屑混着之前的壳子滚了满地。
身后捏肩的小弟忙停了手,从案角拎过那只粗陶酒壶递上去。
虎丕一把夺过,拧开壶盖就往嘴里灌,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浸湿了胸前的黑毛,他却浑然不觉,仰着脖子猛灌了几口,脸上的戾气才稍缓了些。
没一会儿,又一个喽啰跌撞撞跑进来,脸上还带着跑出来的红热,神色比先前那人更急。
虎丕刚灌了半壶酒,见他这模样,呵斥道:“急急慌慌像什么样子!”他斜睨着对方,语气里满是嫌弃,“难不成连几个闹事的都搞不定?这点出息!”
“不是啊二爷!”那喽啰跑得气都喘不匀,直摆手,脸憋得通红,“是……是外面!有大股军队正往城门这边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