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刚撤下,就有侍从匆匆进来禀报,说是知州夫人特意来探望祈安。
祈安眉心猛地一跳。
这下再无疑问了,江寄果真是误会了,而且误会得比较严重,竟然让自己的夫人亲自登门探望,这哪里是对丫鬟的阵仗?
祈安转头看向褚琰,眼神里带着几分询问。
褚琰捕捉到她的目光,开口问道:“想见吗?”
祈安微蹙着眉,语气里透着犹豫:“可以回绝的吗?”
褚琰没有丝毫迟疑,干脆利落道:“可以。”
祈安显然有些意外,她本是随口一问——既然要把戏演到底,该应付的场面终究躲不过去。
她轻叹一声,“还是去见见吧。”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调侃,“不然,倒显得我仗着殿下宠爱,连知州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褚琰将那点狡黠看在眼里,低头将笑意压在睫羽之下,眼底涌着无声的纵容……
来到前厅,祈安抬眼便见一位中年女子端坐着。
她身着一件暗紫色的缎面夹袄,领口袖边滚着圈厚实的白狐毛,显得暖和又贵气,头上插着支赤金镶珠的簪子,瞧着是精心收拾过的模样,既有官家夫人的体面,又带些家常的亲和。
祈安敛了神,缓步上前福身行礼。
她动作放得轻缓,抬手时指尖微颤,声音也透着病后的虚软:“妾身见过夫人。” 起身时似有些脱力,轻轻喘了口气才道,“劳夫人久等了。”
江夫人连忙起身扶住祈安的手臂,温声道:“妹妹快别多礼,仔细累着。”她指尖带着些暖意,轻轻拍了拍祈安的手背,又关切地问,“看妹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子可大安了?”
拉着祈安在身边坐下,目光顺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肤色虽带着病后的苍白,却透着细腻的光泽,眉眼弯弯时是藏不住的温顺柔和,眼底还有股说不出的清灵。
她暗自点头,心道:果然是个难得的妙人,难怪能得王爷另眼相看,这般模样性情,确实让人疼惜。
她眉眼带笑:“我特意寻了些上好的参茸、燕窝带来,都是补气血的,妹妹可得好好用着。”
祈安目光扫过桌上那几个堆叠的锦盒,顺着江夫人的话应道:“劳夫人挂心了。这病来得急,去得倒也快,歇了一晚,已好得差不多了。说起来,还得谢过江大人,寻来的大夫医术实在高明。”
江夫人见状,笑意愈发热络,眼尾的细纹都被挤了出来:“妹妹这话就见外了。说到底,还不是王爷打心眼儿里疼惜妹妹,不然哪能这么顺当。”
祈安闻言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睫,指尖轻轻绞着袖口的布料,作出一副羞赧的模样。
江夫人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心下暗自窃喜——瞧这模样,果然是被王爷放在心尖上疼的,如此一来,就好办了许多。
她面上依旧温和:“惠州这边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也有些清净去处,像城东的暖房花圃,这几日花开得正盛;城里还有家戏班,近来正演着新编的《玉湖记》,唱得极是雅致……想着妹妹刚好些,走动走动也好,都是些不费神的闲趣,不知妹妹肯不肯赏脸同去?”
祈安抬眼,语气带着几分感激:“夫人言重了。能得夫人这般厚待,是我的福气,自然不愿辜负这份盛情。”
江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起身道:“那我就不叨扰了,妹妹好生歇着,改日我再派人来接你。”
祈安笑着应下,目送江夫人带着随从离去,直到院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脸上那副刻意挂着的温顺笑意才一点点敛去,连带着方才那股病后的虚弱劲儿也一并散了。
她直起身,眼底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方才的羞怯与柔弱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雾,风一吹便散了……
孙夫人走后,祈安往书房走去。
推门时一阵寒风卷过,她披风边缘的狐毛被吹得轻轻颤动。
书房里暖炉正旺,褚琰已在案前坐定,手上拿着本书。
见她进来,他抬眸问道:“不用再歇歇?”
祈安解下披风搭在门边架子上,摇摇头,唇角带着点轻松的笑意:“底子还算扎实,已经没事了。”
褚琰微微颔首,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见她气色确实舒展了些,便没再多问。
祈安在褚琰对面落座,两人说起这几日影卫查到的消息。
褚琰敛了神色:“施家在兵器制造这块,如今交由江寄全权负责,”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此人原本不过是个小小吏目,在前任知州孙彬手下当差时,便心术不正。既不肯踏实做事,又整日妄想平步青云,后来见有机可乘,竟直接出卖孙彬,以此向施家表忠,这才一步登天,得了如今的差事。”
祈安眉头紧蹙,语气里带着几分惊愕:“这么说来,孙彬夫妇的死,竟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褚琰颔首,继续说道:“江寄每月都会将兵器打造的数目、成品情况一一造册,按时呈报给施虎父子。不过,这些册子最终都会回到他手里,由他统一整理,收纳在他书房的秘室中。”
“除此之外,转运一事也由他一手负责。至于转卖,施家看得紧,怕出纰漏,往往会亲自出面。小宗买卖由施芜经手,但像听雨堂那样的大笔交易,就由施虎亲自交接。”
祈安眼中亮起几分光,语气也添了些雀跃:“这些往来明细既然都有记录,那我们顺着送货路线查下去,就能查到听雨堂的更多线索了。”
褚琰唇角微扬:“不错。”
祈安跟着追问:“这些册子,也都藏在江寄书房的密室里?”
“是。”
褚琰眸色微沉:“只是此人戒心极重,那密室看守得紧,想悄无声息拿到手,还要费些心思。”
祈安眸中闪过一丝果决:“看来,终究免不了要跟他们正面交手。”
褚琰放下手中的书,忽然话锋一转:“今夜江寄会在仙风楼设宴,说要给本王接风。”他抬眼看向祈安,语气里带着几分斟酌,“你……可要同去?”
祈安听出他话中迟疑——自己病情初愈,褚琰这是怕她勉强。
她指节抵着下巴,唇角微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