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琰归来时天色已晚,暮色沉沉笼罩官驿。
他未作停歇,步履匆匆直往祈安居处,屋内却空无一人。问过仆从方知去了苗娘处,且听回话的人说,她神色如常,未见异样。
心头那点悬着的气总算是松了,褚琰遂转身向苗娘与阿寒所居院落走去。离院子尚有几步远,便见祈安恰好从里面出来,正迎面向他走来。
“殿下,你回来了?”祈安抬眼见是他,眸中顷刻漾开一抹亮色,那掩不住的欣喜自眼尾悄然流淌而出。
褚琰脚步微顿,目光自上而下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确无半分异样,面色也鲜活如常,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应声回道:“事情都处理好了,便回来了。”
祈安方才正从苗娘处试药出来,他们二人连日苦心调配的药剂初试见效,她本就开怀,此刻又见他安然归来,那欣悦之情漫过心间,更是实实在在的熨帖。
两人沿回廊缓步而行,晚风轻拂,廊下竹帘随风而动,簌簌作响。
褚琰侧首望向祈安,低声问及她昨日身体情况。
祈安指尖微微一蜷,思绪不由飘向他昨日寄回的那封信上。
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语气轻缓:“昨日是还有些不适,但比上回好多了,殿下不用挂心。”话虽如此,只有她自己知道,昨日的难受并未减轻多少,不过是不愿让他在外面还分心担忧罢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眼底添了丝促狭,调侃道:“不过殿下,明明今日便能回来,昨日却还要专程修书一封,就那么担心我?”
褚琰听她语中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她微微弯起的眼尾,语气里浸着难以忽略的认真,轻声应道:
“是啊,担心得很。”
祈安闻言先是微怔,莫名愧疚觉得愧疚,她垂了垂眼睫,声音轻了些:“昨天未能及时回信,让你担心了,对不住。”
她没说的是,昨夜其实攥着信纸犹豫了许久。既怕他知道自己的症状在加重,又忍不住想要逃避。
可方才见他风尘仆仆赶回,外袍都未及更换,那份刻意压下的愧然,终究还是翻涌上来。
褚琰却浑不在意,于他而言,亲眼见她安然便已足够。此刻听她致歉,他反而蹙了蹙眉,语气温和却坚定:“信本就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安好。如今既亲眼见你无恙,我的心愿已了,何须道歉?”
他稍作停顿,想起她昨日不适,又缓声道,“你本就难受,应该静卧休养,哪里还有心力回信?是我思虑不周,此事更不该怪你。”
廊下灯火昏黄,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细碎光影。
褚琰见她眉间仍凝着未能化开的歉意,目光微动,眼底倏地掠过一丝兴味——看来寻常宽慰无用,得换个法子,将她的心思岔开才好。
他忽而朝候在几步外的侍从微一抬手,几人即刻无声敛退。
祈安望着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疑惑,还未及开口发问,手腕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道轻轻握住。
下一刻,褚琰已俯身凑近,携着笑意的嗓音擦过她耳畔,低低震响:
“十多日未见……可曾想过我?”
这话问得直白又坦荡,祈安脸颊瞬间泛起薄红,虽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软下来:
“……想的。”
褚琰听见这话,眼底亮了亮,连语调不自觉上扬:“那……亲一下?”话音未落,他指尖轻轻收力,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脚步顺势停住。
祈安被带得也停下脚步,侧过身时,恰好撞进他灼灼凝望而来的目光里。那眼神直白而专注,毫不掩饰其中涌动的期待。
她下意识瞥了眼已然空寂的回廊,这才恍然明白他方才屏退下人的深意,唇角不由地弯起。
自两人心意相通后,再做起这些亲近之举,倒不会像从前那样慌乱无措了。
她仰起脸望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褚琰,眼波微转,示意他俯身下来。
褚琰眸底此刻盛满了温柔,笑意从唇角漫到眼底,他缓缓俯身,直至与她视线齐平,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祈安微微仰头,凑上前去,唇瓣若即若离地在他唇角轻蹭了两下。
她含笑退开些许,抬眼望他,带着点俏皮问:“殿下可还满意?”
褚琰并未立即应声,只倾身又在她唇上落下极轻的一吻,这一下比方才更软些。
待直起身时,他眼底笑意更浓:
“满意。”
两人依旧牵着手缓步走在回廊下。
祈安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低声问道:“我们何时启程回京?”
“后日便走。”褚琰侧首看她,脚步稍缓,温声解释,“惠州新任的知州已至,明日会从章台过来与我交接公务。待我将此地诸事与他逐一交代清楚,便可直接从官驿启程返京,不必再绕行别处。”
祈安在心中悄悄盘算——后日启程,时间应当足够了。还未等她细想,便听褚琰的声音再度响起:“阿寒与苗娘之后有何打算?”
“他们预备返回朔冀。”祈安抬眸望向他,语声轻缓,“那边还有生意要打理,外出许多时日,总不好一直放任不管。”
褚琰听罢颔首,未再多言,只将她的手拢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穿行于廊下的灯影中,时而低语,话音糅着晚风,轻轻散入朦胧夜色……
次日,晨光初透窗棂,褚琰方用过早膳,便有侍从来报,新任惠州知州已至云连城内。
他略整衣冠,便即刻前往前厅,与来人一一交接惠州诸项事务。
另一处,祈安将返京的消息告知苗娘后,苗娘便生出许多不舍,只想与她再多相处片刻。
然她们明日亦需动身,也要收拾行装,苗娘索性将自己的行李尽数推与阿寒。横竖物件不多,他一人打理绰绰有余。
安顿好后,她径自去了祈安房中,抢着帮她收拾。
其实祈安行囊亦很简薄,二人动作皆缓,絮语却绵长。所说却也无非寻常闲话,却因知此后再难得这样朝夕共处的机会,皆格外珍重这最后的相伴时光。
语声轻轻,叠衣理物之间,浸满一室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