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今年设有龙舟赛,母后想着你或许未曾见过这热闹景象,特意让我来寻你,带你一同过去瞧瞧。”孟紫璇含笑解释,“眼下时辰正好,若信已看完,我们这便动身?”
祈安轻轻颔首:“看完了,我们走吧。”
二人并肩行于宫廊之下,朱柱映晨光,碧草拂阶前。
行至半途,孟紫璇忽放慢脚步,贴至祈安身侧,侧首笑问:“算上今日这封,皇弟自北疆寄回的信,该是第三封了吧?”
祈安不知她怎的突然提起这事,还是诚然应道:“是。”
听得回答,孟紫璇不由轻笑:“昨日殿下还同我说呢,往后若想知道北疆前线战况,不如先来问你。说你这里的消息,可比宫中的捷报还快上几分。”
祈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正放着方才的信笺,她问:“一月三封……这算多么?”
于她而言,这其实是远远不够的,她就只能将前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纸边都磨出了细毛。
孟紫璇却摆手笑道:“依皇弟的性子,那何止是多,简直是破天荒了!你是不知,他往日给殿下写信,三月能有一封便属难得,信中也全是军务正事,从无半字闲言。一月一封,更是少有的事。”
听孟紫璇这么一说,祈安心头忽然亮堂起来——确是如此。莫说与旁人相比,就是他那寡言少语的性子,一月三封确实够多了。
正想着,又听孟紫璇含笑开口:“我也是头回见皇弟这样,满心满眼记挂着一人。不瞒你说,从前他性子冷得很,常年独来独往,浑不似会对男女之情上心的模样。我与殿下还私下议过,究竟会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他动心。”
“后来得知是你,我心里着实好奇;直到见了面、与你相处这些时日,才发现你和京中闺秀皆不同——通透沉稳,自有风骨。如今看来,你们二人确是佳偶天成。”
言至此处,孟紫璇眼底笑意更浓,贴近她的耳畔说了句:“莫说皇弟倾心于你,便是我,也打心底里喜欢你呢。”
祈安唇角噙着笑意:“多谢太子妃的称赞与厚爱。”
她生性内敛,面对直白热忱的心意,总会生出几分羞赧,说话时眸光也轻轻垂落……
二人言笑间已行至正殿,皇后正坐在窗边,见她们来了,当即放下茶盏:“紫璇,你带韵然去吧。”
祈安稍稍意外,轻声问:“娘娘不同我们一起去么?”
一旁的孟紫璇解释:“每年端午此时,母后皆要在宫中设坛祈福,为国朝与前线将士祈福。”
秦皇后面目慈和,续道:“你们年轻人去凑凑热闹便好。若本宫同去,反教众人拘束,倒不如各自自在,也好玩得尽兴。”
太子因政务缠身未能同行,只由孟紫璇携一双儿女,与祈安一同前往西苑。
几人行至翔鸾阁外,正值端午佳节,京中不少官家子弟皆聚于此处观赛,阁内人影绰绰,衣香鬓影间透着节日的喧阗。
众人见孟紫璇驾临,纷纷起身执礼,齐声道:“恭迎太子妃殿下!”
孟紫璇立于阁门处,身姿端庄,眉宇间自有雍容气度。
她略微抬手,声线温润却不失威仪:“今日端午佳节,原为尽兴同乐,诸位不必多礼,随性便好。”
言语间尽显亲和,顷刻消解了满堂拘谨,阁中也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眼见龙舟赛将至,不少人热络聚作几处争相下注,赌哪支舟队能夺魁首,甚至当场押下彩头。
而褚瑾素爱热闹,今日孟紫璇也未过分拘着他,只是叮嘱,眼下人多眼杂,只许他在看得见的地方玩。
褚瑾听得这话,当即满口应下,得了应允就迫不及待地往人堆里钻,身后侍卫亦步亦趋,暗中护他周全。
另一边,褚瑶刚被奶娘放下,便迈着小短腿,晃悠悠地跑到祈安跟前,仰着粉嫩的小脸软糯道:“姨姨抱。”
因祈安与褚琰尚未成婚,她便先依着辈分,唤她一声“姨”。
这数月过去,褚瑶瞧着长开了不少,小模样愈发玲珑可爱,口齿也比先前伶俐许多。
祈安笑着将她抱起,指尖轻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让人心生怜爱,只觉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
说起来,褚瑶打初见祈安时便带着几分偏爱——小姑娘天性爱美,最是钟情好看之人。只是起初怯生,纵然心里喜欢,也不肯让祈安抱。
后来祈安几乎日日进宫,孟紫璇向皇后请安时也常将褚瑶带在身边,两人相见的次数多了,便渐渐熟络起来。
先是愿意让她抱,到后来,更是一见面就凑上前,软乎乎地往祈安身上贴。
然而褚瑶喜欢她,也不单是因她容貌姝丽。还有是祈安身上总带着一股淡香,因为褚瑶常常将小脸埋在她颈边,奶声奶气地说:“姨姨香香的。”
祈安抱着怀里的小团子,心头软得一塌糊涂。褚瑶小脸白嫩圆润,笑起来时眼睛如月牙弯弯,她轻轻蹭了蹭小家伙的发顶,实在招人稀罕。
孟紫璇走上前,为褚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笑着补充:“这孩子不单黏你,见了皇弟也是如此。先前皇弟在京时,瑶瑶一瞧见人,就迈着小腿往跟前凑,定要他抱才肯罢休。”
她又打趣道,“瑶瑶可是出了名的‘爱美’,专爱跟好看的人亲近。能让她这般黏着,足见你与皇弟的容貌是何等出众了。往后你二人若得了孩儿,定是青出于蓝,不知要生得何等俊朗可爱呢。”
“孩子”二字入耳,祈安方才还扬着的嘴角骤然顿住,笑意凝滞在唇畔。
她先前从未想过此事,此刻孟紫璇陡然提及,只觉心头一沉,整个人都有些怔愣。
她不能有孩子的,体内荷华蛊毒会随血脉相传,若真有孩子,自他降生起便注定活不长久,还要受蛊毒侵蚀之苦。
她亲身尝过这份煎熬,又怎会不负责任,让孩子再来遭一遍罪?
心绪翻涌间,她不由考虑:那褚琰呢?他喜欢孩子吗?可是……他是当朝王爷,府中总要有子嗣传承香火……
“好看!好看~”褚瑶脆生生的嗓音将祈安飘远的思绪拉回。
小丫头正顺着母亲的话,晃着脑袋使劲附和,眼睛圆溜溜的。
“可不是嘛,”孟紫璇笑着轻摇女儿的小手,故意逗她,“等日后呀,瑶瑶说不定会有个白嫩可爱的弟弟,或是粉雕玉琢的妹妹,到时候陪你一起玩,瑶瑶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褚瑶听得眼眸发亮,在祈安怀中手舞足蹈,短腿轻蹬,那股子欢喜尽数写在脸上。
听着母女二人的笑语,祈安眼底却掠过一抹黯色。她看着怀中褚瑶天真的笑颜,压下心口翻涌的涩意,扯出一抹笑意,将沉重的情绪藏进眼底。
罢了,此事终须与他坦诚相告。只是此刻思虑再多也是徒然,不如等他从北疆归来后,再当面言明……
刚将思绪理平,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唤,“长姐!”